第十六章、满树梨花白
苏呵呵2020-06-08 09:293,227

  刑部尚书厉瑞刺杀方丞相一事,在御史台的介入下,大理寺七日便盖棺定论,还顺带拔了多处西楚在京都的暗探据点。

  过后,宋裴给荆子棠送来一卷案宗,大致是说这厉瑞通敌叛国,与西楚早有来往,卖国求荣。

  细想来,厉瑞从一介小小县丞,不过数年便成为朝中一品大员,背后怎么可能只有原装货的扶持。

  除却卷宗,宋裴还附了一封信,开头讽刺了荆子棠识人不明,什么人都敢提拔,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认认真真教训了荆子棠一顿。

  荆子棠看到这无奈地屈起手指,搭了搭鼻梁,为原装货背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如今竟有些心平气和的之感。

  正不想再看宋裴的训诫,打算把信收起来时,下一句,宋裴却话锋一转,说刺杀丞相的杀手不是西楚的人,厉瑞亦没有没事豢养那么多杀手。

  末了,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巡防营中有人说,那些杀手的身手颇有些汝南王府的风格。

  最后补道:天下武功,大同小异,可算作巧合。

  荆子棠看完诧异了一会儿。

  宋裴能慎重小心与自己说这些,他是没有料到的,这种猜测,若不是信任,必会闭口不言。

  荆子棠油然而生一种终于打入敌人内部的欣慰感。

  对此宋裴的态度,荆子棠也窥探了一二:不可全信,不可不防。

  宋裴此人确实能力卓著,想来过程也绝没有他说的那么随意简单,汝南王府的把柄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得到的。

  这倒不是说汝南王段邵那个废材怎样厉害,而是上代汝南王段广死后留下了一个王者级的辅助,后来官至宰相的张余。

  *

  天色已近傍晚,目光所及开始昏暗起来,有侍女走进桌案旁点灯,轻手轻脚,仿佛是怕扰了荆子棠。

  将宋裴的信塞回信封中,荆子棠又将信封妥善收进了侧边书架的信匣子里。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在椅子中瘫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自己最好就这件事给方丞相一个答复。

  于是重新正坐提笔,言辞恳切地检讨自己识人不明,差不多将宋裴骂自己的话换了个人称写了一遍。

  写完后曲起食指和拇指将信捻了起来,映着灯光眯眼看了看。

  真真满纸卑微。

  脸这东西,真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荆子棠叹口气,将信放在桌子上晾着:谁还不是为了小命。

  精致雕花的窗扇未闭,嗖嗖地吹进来一阵晚风,险些将桌子上的信吹跑,荆子棠连忙伸手压住,约莫纸上的墨已经干的差不多,收进信封中。

  接着又凉凉地吹进一股风,荆子棠转头望去。

  原本半掩的棕色窗扇已被风彻底推开,颤颤巍巍地轻晃着。看向窗外,阴沉沉的一片,勉强可以辨清院中栽种的一棵树冠硕大的梨树。

  北方的梨花花期将过,只剩下零零落落的的白无精打采的垂在树梢中,在昏暗的天色中竟异常显眼。

  荆子棠恍惚了一瞬,忆起了上书房旁栽种的梨树。

  在江易的示意下,太医院的灵药不要钱一般流水砸在荆子棠身上,荆子棠身上的伤好的快,又嫌在府里憋闷,今早,颠颠地去上了早朝。

  下朝后,同宋裴一起走,与他起了争论。

  至于争论的内容,便起因于荆子棠受伤那晚,巡防营不大受御史台控制。

  宋裴的意思是直接往巡防营塞御史台的人,分姚彬的权,算作制衡。

  荆子棠则觉巡防营承担着护卫京都的重责,不可完全受制于御史台,只需要御史台承担检察的作用,所以警告姚彬一番,加固一下御史台与巡防营的从属关系便罢,算作平衡。

  说白了是一件小事,只是宋裴不低头,而荆子棠也是前世掌权惯了的人,于是两不相让,争执不休。

  宋裴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耐,问:“现在御史台谁负责的事情多?”

  御史大夫荆子棠默了默,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

  宋裴眼角瞟他一下,木着脸道:“那就听我的。”

  荆子棠底气不足,闭了嘴,又随着宋裴走了两步,不死心道:“你这样做……”

  “到了。”话没说完,便被宋裴打断。

  什么到了?

  荆子棠疑惑地抬头,只见构筑严谨的宫殿屹立在面前,褐色的匾额上端正地书了“上书房”三字。

  是江易与个别大臣商议政事的地方。

  荆子棠看清来到了什么地方后,瞬间想抽自己,暗骂道:真是操的老妈子的心,两辈子劳碌的命,那御史台和巡防营的关系干自己何事?

  这下舒坦了,把自己送到了江易面前。

  宋裴不知荆子棠所感,拾阶而上,走了几步,才发觉荆子棠站在原地,停下问他:“何事?”

  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重臣走过来,与荆子棠打招呼。

  现在退回去太过引人注意,荆子棠心一横,也踏步而上,道:“无事。”

  彼时江易已经换下朝服,一袭藏蓝便服,斜着身子,以手支颐坐在书桌后,神色倦倦地垂眸看着桌面。

  荆子棠跟着宋裴行了礼,没有出声,只是没忍住心虚,偷偷地瞥了一眼江易。

  那是与段清寒相似的眉目,精致冷冽,即便是慵懒随意坐在椅子,也带了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气息。

  江易听见宋裴的声音,没有抬头,只虚虚地摆了摆手,让他免礼。

  大臣陆陆续续地来齐,算上荆子棠一共七人。

  江易姿势没动,察觉人差不多后,手指掐了掐眉心,懒懒道:“都说说吧。”

  一个大臣立刻出言道:“淮水一带匪患猖獗,宜速战速决,可以用严、允两州兵力配合永安王剿匪。”

  这是早朝没有商议下来的,看这样子是要今天将此事定下。

  江易显然也决定速战,又出声问:“那该着朝中何人配合永安王?”

  众人沉默,剿匪不同与国战,不值得赔上多方利益,越稳妥越好,自然面面都要考虑到。

  是以这监军人选才是最难的,又要武将,又要身居高位、足以震慑,离开京都的时间,手下的副手要足够能力代替他,还要与严、允两州参将没什么私交。

  众大臣陆陆续续推了许多人。

  荆子棠垂眼立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蒙混过关。

  只是事与愿违,偏偏有人提了荆子棠的名字。

  一时间,吵闹的上书房寂静下来,众人有意无意地看荆子棠。

  这倒确实是个合适人选,荆子棠做久了御史大夫,竟让众人忘了津平侯历代武将,连荆珞从前也是任过武职的。

  听到有人说荆子棠的名字,江易涣散的目光聚焦,剿匪再事小也是要打仗死人的,何其危险。

  放下支着头手抬眸,准备找理由回绝时,江易扫过众人的目光却豁然停下,回绝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斜前面端端正正地站着一个荆珞,江易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再也移不开,连疲倦的神色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若有人此刻抬头,必会发现他们的陛下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津平侯,平时清冽冷俊的眉目也度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和。

  荆子棠没有察觉,还是垂眼沉默地站着,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克制着站起来的冲动,江易的目光扫过荆子棠的腿,刻意沉了沉声音才道:“朕已经有人选了,都先退了吧。”

  至于人选是何人,众臣虽疑惑,倒也没有再问,毕竟没有比津平侯更合适的人选了。

  规规矩矩拱手行礼后,准备退去。

  荆子棠也是心头一喜,时刻准备着跟紧大部队走出去。

  结果,江易淡淡地补了句:“津平侯留步。”

  荆子棠:“……”

  等人都走干净了,江易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绕过桌案,快步走到荆子棠面前,语气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荆子棠实话道:“跟宋裴争辩着,便被他带到了这里。”

  江易眼神暗了暗,脸上的惊喜褪去一些,旋即又开心起来,道:“那也是好的。”

  荆子棠不言。

  江易想起荆子棠腿上的伤,环顾四周,只看到了自己书桌后面的木椅,便道:“坐下来说吧。”

  跟冒牌货有什么好说的?

  荆子棠不动声色地拒绝:“不必坐了,臣家中还有事,先退了。”

  江易恋恋不舍地盯着他,即便是荆子棠现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江易也觉得他眉眼清隽温暖。

  想伸手强硬地将他抱到椅子上,却又不敢。

  纠结半晌,惦着他腿上有伤不可久站,终于闷声道:“走吧。”

  荆子棠闻言转头就走,一点犹豫都没有。

  将要跨过门口,身后的人却又道:“我们一起种的梨树开了满树雪白,只是花期恰巧过了。”

  声音轻轻的,藏着几不可闻的伤心,穿过寂静的上书房,游进荆子棠的耳中。

  胸口突然闷疼了一下,很快消失,几乎察觉不到。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四海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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