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川一句话的回答,在油锅里倒水一般炸了几十个族长的心。他说了九个字:“邪祭是为大天神所创。”又指着星衍弟子补充了一句:“天机阁顶楼远古壁画中我亲眼所见!他们也亲眼见过!”
天机阁琉璃塔中各功法法器流光溢彩,但凡进去过的弟子基本上都在塔中逛过一遍,也全都见过顶楼的远古壁画。听到连出的话,纷纷点头作证。
真相犹如一道雷劈在蛮人心中。
苏勒绝望的尖叫倏然从遮面长巾下传出,惊飞了在附近觅食的几只夜枭。
巴图尔圆瞪着双眼,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剩下的蛮人围在一起满面怒容,蛮语纷飞地争论着,时不时还有人会指向连川。
乌恩其眯起双眼,抬手抚过腰间长刀,随着身侧将军轻声吩咐:“拿弓来!”
连川自知所说的话惊世骇俗,灵识从一开始就远远扩散,时刻注意着场中各人。此时听到乌恩其的话语,轻轻向乌恩其瞟了一眼,眼中含义直白——敢动手你就死定了。
乌恩其被连川冷冷看了一眼,台上的少年带着满满杀意的眼神,让他动弹不得。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敢搭弓射箭,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
“金瀚海到底从哪找来这样一个妖孽?”乌恩其抬手制止刺青将军奉上长弓的动作,心中纳罕。
连川向来负责点火,从不管后事如何。丢下几句掀起了滔天波澜的话,降下巫台,回到马车自去休息。
为了不被蛮人的大嗓门吵醒好梦,还特意吩咐獬豸将马车拉远一些。
宁青弦坐在马车中,手里悠悠转着几根青草,阖着双眼靠在车厢。听到连川上了马车,“啧”了一声,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你做好人做上瘾了?为了转移蛮人的仇恨,居然还亲身上阵。”
连川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手背抹过嘴巴,冷哼道:“你懂什么?那个大天神不一定就死了呢!我这是未雨绸缪!”
“你知道大天神是什么来头?”宁青弦睁开眼,捏着手中毛绒绒的青草挠向连川的脸。
连川一把抓住草叶,丢在宁青弦头上:“不告诉你。
宁青弦怕打着头上草屑,嗤笑道:“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名为大天神,不就是神魔遗族。还不知道是哪个小神的后代,藏头缩尾躲在偏僻小世界搅风搅雨。”
连川惊了一下,猛然捏住宁青弦的手腕:“你怎么知道的?”
“喏,看看这个。”宁青弦扯下腰间的青色玉环递给连川,解释道:“神魔遗族在大千世界多的是,都是些人神混血或是人魔混血。九重天的仙帝们大多不待见这些遗族,明令下属三千界各宗门秘密建立“苍龙盟”收拢修士,遇到遗族格杀勿论!”
“这只环佩名为苍龙信,是盟会信物。苍龙信认主之后,以灵识就可到看盟会发布的各界神魔遗族的详细资料。”
“盟会在大千世界建有分盟,苍龙信内发布有高额悬赏任务,‘猎人’完成任务后可亲去分盟领取赏格,也可以要求盟会将赏金放在指定地点。”
“若有神魔遗族的情报也可以用苍龙信上报。根据情报的价值,发放灵石或是天才地宝兑换额。
前世连仙君一向独来独往,平日混迹凡人堆,被追杀时就往荒山野岭里钻。这种修真秘闻他是一无所知。
连川捏着手中青色龙形玉环,呆呆坐在塌上,琢磨着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举世为敌”。
宁青弦又开口了,语气温和:“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大天神,帮我解开捆仙绳,让我上报给苍龙盟,自然会有大批穷疯了的猎人来收拾他。”
“你们用什么来分辨神魔遗族的身份?”连川震惊过后,为着小命着想,开始套话。
宁青弦被情愫冲昏了头,称得上是知无不言:“苍龙信是仙君级炼器大师用一条苍龙尸体炼制而成。相传苍龙死在神魔大战中,念着杀身之仇,但凡遇到身怀神魔气息的生灵就会通体发红。”
幸好虞连心请青莲帮忙封印了神息魔气,连川手中那只玉环没有变色……
但这些仙界秘闻,可不是一个筑基修士能知道的,更别提这只苍龙信。宁青弦对这些秘闻,信手拈来的模样不对头!
连川心念电转,突兀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乃是九……”宁青弦瞬间清醒过来,险险停下话头。眯起狐狸眼睛邪恶一笑,动作迅捷无比,伸手刮了下连川的下巴:“想知道啊?跟我回元信就告诉你!”
在连川的大耳刮子到来之前,占了便宜的宁青弦迅速跳下马车,苍龙信也不要了,得意洋洋去寻金瀚海索取今晚的床榻。
“这件事该尽快告诉哥哥,也不知他在天机阁中能找到什么?”连川用明相神通,手握苍龙信细细观看——玉环在连川的视野中毫无变化,还是一只青色长龙玉环的模样。
“罢了,应是修为不够……”连川感叹道,将苍龙信收回魂戒,留待以后拿给虞连心看。
登徒子宁青弦走了,连川也没能清净多久。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马车的车厢,“连门主,请下车一见!”金瀚海怒气冲冲的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
苦主寻上门了!金瀚海要“断子绝孙”这事他原本瞒的严严实实,可惜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漏了嘴,再想撒谎补救已经是来不及了……
连川苦着脸下车,看到金瀚海阴沉沉的神色,撇了撇嘴,干脆和盘托出:“金城主,补足元阳一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元阳关乎先天之气,结成金丹之后才能牢牢锁住,使其不损。您在炼气期就损失严重,再厉害的大能也没法子完全不留后遗症得治好你。”
“实话告诉你,那丹药就是普通的补天丹泡了我的血做的。你虚不受补,受丹药大量生气冲击,自然精窍关闭。除非是在升仙劫之后重塑仙身,不然你这辈子是别想再有一男半女了。”
金瀚海咬牙切齿地问:“这种大事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修士有没有子嗣有什么要紧的!再说就是知道了吃过丹药以后不能生孩子,您会为此放弃长生大道吗?若是生个不争气的儿子,还不够心烦的呢!”
一番话说的金瀚海脸黑如泥,确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连川说了些诸如“养子不孝不如不养”“修士当斩断红尘逍遥自在”之类的歪理,哄走了怒气冲冲的金瀚海。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到挂在黑幕的银盘满月,牵起獬豸笑道:“可算是打发了。走吧,咱们去巡视营地,希望星衍门和蛮人不会打起来。”
营地远处确实有人在争斗,恰好
是一位蛮人一位星衍门弟子。
獬豸天性不喜人争斗,此时有些不安的蹬起四蹄,摇着巨大的羊头,独角指向场中的两个人。
连川以灵识看过——争斗的二人是乌恩其和怀安,拉住蠢蠢欲动的獬豸,静静立在远处旁听。
一人持重陌刀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人手捏法诀,断剑随身漂浮。乌恩其身上被砍出几道剑伤,入肉不深,皆是轻伤。
怀安身周毫发无伤,一张白脸上被拳印打青了两只眼眶。
“怀、安。你再如何否认,也掩饰不了这身蛮人血统。你的母亲死于金匮城内,为何还要自认燕人?”乌恩其低头裹着伤口,声音低沉劝道。
怀安笑了笑,轻声回答:“我不会跟你去王帐做什么十领的。我生在金匮城里,长在玉要山上。仇我会记得,家我也不想离!如果你真是我的父亲,就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怀安离去的背影蒙着深深的悲意,乌恩其只能目送自己得而复失的孩子决绝离去,他们甚至还没有好好相处过。
父母亲缘一旦错过便是一世,任乌恩其有千钧神力也无法扭转人心。
“哒哒哒”獬豸的蹄声踩在草地上,惊醒了眼眶发红的乌恩其。
“大头领,先别急着舐犊情深。王帐十领对星衍门送来的蛮人,到底是作何打算?咱们的草场可有眉目?”穿着墨青长袍的少年从茂盛的草丛里走出来。
连川长发披散,手中松松挽着黑羊的长绳,若是遮了额上银角,就像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少年牧羊人——成日在草原上东游西逛,带着年少不知事的闲适。
乌恩其经了一场传道大会,只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外表再怎么年幼无害也掩盖不了那杀机毕露的一眼,这人还不定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
况且连川今日扔了一颗巨雷,他日西漠草原上,若是为大天神一事起了惊天巨变……
“这是西漠族内之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连川长睫微抬,轻飘飘的看了乌恩其一眼,点点头:“修士确实不该插手凡人的事。但是我曾受过恩惠,答应亲自护送蛮人定居。我不在意十领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但是若耽搁了我的时间……”
“乌恩其大头领,你不会想后果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