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前日你在东仙子府上过夜的时候,入城令牌可有随身携带?”
“没,没啊。那块令牌让我堂弟崔昊借去了,至今还没来还回来。”
“何时借去?崔昊用来做什么?为何不及时去城主府衙报备?”
“前几日吧,昊堂弟说要出城……反正我也不出城门,就借给他了。为了一块令牌,还要上报府衙,那也太麻烦了!本公子忙着呢,可没那闲功夫!”
“……”
不管舒昭怎么问,崔景都牢牢记住连川的话,一概用“不知道……大概吧……忘了……”来搪塞。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吵个架都吵不利索的人,如今当着元婴真君的面撒起谎来,居然也有模有样。
一张嘴如有神助,半点破绽没露。
连川若知道了崔景的疑惑,定然要冷笑着讥讽他:“朱果能明心见性,帮你清一清脑袋里的稻草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惜现在没人替他解惑,崔景只好带着满腹不解,勉力应付问询。
舒昭仔细打量着崔静,发现此人虽然眼神闪烁,却并非那种当面撒谎的心虚,而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分神。
“崔景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本君可就要用问心咒了!”舒昭面色严厉,眉头紧皱,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在崔静眼前晃了两下。
崔景回过神来,没有像舒昭预料的那样下跪求饶,反而是结结巴巴回答:“那,那你就用吧。”
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舒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指尖催动真元,符纸无风自燃,瞬间烧成灰烬。
灰烬中飞出一道玄奥符文,突然钻进崔景的额头,崔景眼神变得混沌,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摆摆,好似坐不稳的样子。
舒昭在符咒生效后将问题又重复一遍,得到的是一字未改的回答。
好生奇怪!
那块令牌不但能够进出城门,还代表了崔家宗子的身份。一旦离身,崔景就无法进出崔府的书楼和藏宝阁,也不能调动崔家护卫。
他不可能不知道令牌是何等重要!为什么会随随便便出借给崔昊?
但是问心符都用了,崔景的回答不改,那就表示他没有撒谎。崔家纨绔真的草包到这种程度,宗子令牌也能拱手让人?
按照舒昭的推测,令牌肯定是东越从崔静那里得到,然后送给林三秀,供他在城北搅风搅雨搅太阳。
毁掉城北传送阵的是一枚大乘剑符,林三秀那位死而复生的前世师兄,不就是一名大乘剑修吗?
然而舒昭如今有些不自信了。
崔昊横空出世,这人出现的既突兀又莫名其妙,怎么都说不通。
舒昭觉得自己好似陷入麻团里的螳螂,举着大刀四处张望,就是不知该砍断那一条线才能出去。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人预料到他会用上问心符,提前给崔景吃下朱果,抵消了符咒效力。
久久没有言语。
崔景眨了眨眼,乱哄哄的心里已经供上黄案,跪地求神拜佛了,脸上佯装没醒酒的模样,双眼迷茫,大着舌头问:“您问完了?”
舒昭捻着手指,微眯的眼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杀意,冷冷地问:“这个崔昊在哪里?”
指了指前院方向,崔景飞快地落井下石,“鸿鹄轩。”
一群修士在下人的带领下,窜进后院,将一头雾水的崔昊拎鸡崽一样重新拎回花厅。
崔昊觉得自己跟花厅犯冲,第一次来连带着老娘受了一翻羞辱,第二次来干脆就被一堆男人扒了个精光。
留条亵裤也好啊……崔景蜷缩着身子,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合时宜的想着。
捏着从崔昊腰带里翻出来的那块崔字令牌,舒昭冷笑,甭管做局的是谁,他已经肯定了,这人是在拿自己当猴耍!
舒昭带着手下修士,像狂风过境一样刮过崔府,吹得人人惶恐,最后只卷走一个崔昊。
*
“我就是在耍弄舒昭!”连川捏着寸许长的小刀,在木块上刻下第一刀,“这人心思缜密,身为府衙总督手下又有无数爪牙。只有激怒他,咱们才有空子可钻。”
安春适时送上刻了风阵的小阵盘,连川拒绝了,张嘴吹开木屑,被呛得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低下头继续刻着木块。
“小姐,我怎么看不明白了呢?”安春被绕糊涂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搅浑水呗!”安夏掀开帘子走进来,拎着食盒对连川说:“该用午膳了。”
连川放下刀,恹恹地挥手,“不想吃。”转过头问安春:“江夫人那边有回信了吗?”
安春点头,迟疑道:“江夫人只回答了三个字——知道了。这什么意思啊小姐?”
“意思就是崔昊回不去了。”安夏在厅堂摆着盘子,把连川那句“不想吃”丢到天边儿去了。
连川叹了口气,“来来来,安夏我问你,你们都知道我不是什么‘东小姐’吧?”
这几日相处,四个侍女早把连川色厉内荏的性情摸透了,一点都不怕他。
其中安夏尤其大胆,跑过来连推带拽,摁着连川坐在饭桌前面:“您说这话之前,不如先照照镜子。”
连川死活不肯捡筷子,“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吃。”
安春在一边偷笑,安夏就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虞先生近日都要崔府忙碌,提前说过不过来用午膳。有崔公子在那边照料,您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崔景那个草包哪会照料人,不让旁人把他料理了就不错了!指望他照顾哥哥?呵……”连川冷哼一声,无精打采拿起筷子随意扒拉着饭菜。
安春轻手轻脚走过来,为连川布菜,瞅了个空当追问道:“您还没说完呢。”
“哦,当时我们拿了崔景令牌出城的时候,原本打算回来就杀了那败家子的。”连川蔫蔫地说着:“这样一来,舒昭就算明知道你们小姐有问题,他也找不出证据去跟东绾霞告状。”
安春对他直呼大能名讳的行为毫不在意,一门心思追问:“那您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连川托腮靠在桌子上,慢吞吞说道:“谁让崔景有个好娘呢。崔景他爹年轻的时候,娶了家大业大的胡家独女。结果胡家女生下崔景没过两年,崔钺就要纳妾,胡家女干脆把他打成重伤,强行和离带着嫁妆回了胡家。没等崔钺的伤好全,她就带着大笔嫁妆又嫁到江家去了。”
安春忘了布菜,放下筷子鼓起掌来:“江夫人了不得啊!”
“难怪崔江两家不合。”安夏有些出神,喃喃地说:“那崔公子和江公子不就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了吗?”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连川无比庆幸——在当青鲛的那段时日里只是让江琛巡光着屁股出了个大丑,倒没害他性命。
而且给海草五千上品灵石用来打探消息,花得实在太值了!海草居然拿着灵石砸开了江夫人陪房的嘴!
人才啊!不愧是钱打听的媳妇儿。
这件秘事儿要用好了,崔陆两家尽入毂中。不愁拖不住东绾霞强开海楼岛的步伐。
“和离这事让崔钺在世家中丢尽了脸面,因而他不喜欢崔景。既不肯好好教养,又不让崔景染指家族势力,甚至亲自搜罗美女送给崔景,生怕这儿子会走正道。我不信崔钺不知道东越修的是合欢道,可他还是把崔景送过来了。”
“一副恨不得崔景早死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安春和安夏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狠心的父亲,这还是人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连川对崔钺打心底看不起,这人对前任夫人心怀不满却没胆子跟正主硬杠,只拿着幼童稚子出气,崔景身上难道就没流着他的血?
把资质不错的孩子活生生养成纨绔子弟,难道崔家就很有脸面了吗?还是说崔钺是想证明胡氏血脉的不堪造就?
可是那个能把牛皮吹上天的崔昊,心性极差,还不如败家子崔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