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镜入宴,端正立在正当中,稍显诡异,好像是要宾客当众整理仪态。
抬镜修士站在江琛巡身后,在他和舒昭的交谈告一段落后,悄然将先前的事告诉江琛巡。
先前打架的宾客下去疗伤还未归来,那混蛋又翻着花样的砸场子,江琛巡手中酒杯被他捏得咯吱响。
舒昭眼尖,在他手腕点了一下,反手接住掉落的杯子,笑道:“这是紫海玉盏,价值六百枚上品灵石。捏碎了可惜。”
江琛巡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舒昭,同他一向亲厚,否则也不会和他同桌而食。
见到舒昭就好似见到了能告状的大人,一腔愤怒化成委屈:“崔景实在欺人太甚!昭哥我要杀了他!”
舒昭用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语气温和说道:“崔景微不足道,可是崔钺执掌阵师,门主正用得着他。杀他易如反掌,事后你要怎么跟崔家交待呢?”
“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舒昭深知若不能劝服他,崔景今晚就要没命。
崔钺不喜欢崔景,将这儿子送给东越,明摆着不在乎他的死活。但是门主急着让东越提升境界,崔景要死也得等东越用完他再死。
“百炼成钢,百忍成金呐。”舒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现在紧要关头,崔家不能轻动。等崔家将阵图绘制完整之后,灵材资源便是重中之重。江叔手掌百支船队,你威风的时候在后面呢!急什么?”
“哦。”江琛巡撇嘴嘟囔:“那就再让他活些日子。”
劝下江琛巡,舒昭有了心思玩笑:“这宴会也太普通了些。不是说请我吃炙鱼吗?”
江琛巡强打精神,拍了拍手,立刻有仆人抬出五张黝黑的大铁板。江琛巡指尖又弹出一团灵焰,分裂成五份飞入铁板下。
火焰瞬间大放,烧红了铁板。
舒昭赞赏道:“丹火不错,已经有了一丝耀日火的雏形。”
得了赞赏,江琛巡有些得意,“劳烦昭哥将青鲵丢上去。”
舒昭的手掌翻覆,银镜中水花迸裂,他的真元拖出五条青尾大鱼,凌空落上通红的铁板,带着水珠噼啪跳跃。
火苗跳动越发急促,烟雾升腾,焦香四溢。
皮肉烧焦一层,青鲵此刻还未死,一时用头尾拱起身体,一时支撑不住落在铁板上弹跳。鲵鱼叫声好似婴孩啼哭,五鱼齐声大哭,登时就显得残忍起来。
场内有人抚掌大笑,有人看得不忍,更多的是视若无睹,只管同人饮酒作乐。宁青弦神游天外,东越黯然失魂,二人分列顶端席位,各自想着心事发呆,压根没注意江琛巡的把戏。
江琛巡令仆人上前翻动鱼肉,涂抹香料,装做无意中往银镜瞄了一眼。见泉水幽深宁静,自觉青鲛见了这一幕,吓得不敢冒头,便暗中得意起来。
连川窝在虞连心的怀里,将东越透露出来的六道裂隙和海楼岛上变故告诉虞连心。
此刻两人正商议着该如何行事,就看见原本在泉水中灵活游动的五条大青鱼,突然飞出水去。
虞连心拉住打算前去查看的连川,道:“不用管他,无非就是炙烧活鱼。你一向不爱看这个,别去了。”
连川皱眉,手中扣了剑符,说道:“江琛巡眼睛长在头顶上,谁知道他会不会拿鲛人当鱼看。等他来捉你,再去应对就晚了,我得去看看。”
虞连心只得放他离开。
片刻后,泉水蓦然浮出一双眼睛,静悄悄盯着背对银镜的江琛巡。
江琛巡正在对来客介绍灵火如何了得,青鲵如何难得,烤好的肉如何滋补。还亲手割开半死不活的青鲵鱼皮,鱼肉雪白细腻,装满三盘准备奉于上首三人。
此时阳光正好,在湖水上照出一片波光潋滟,青鲵微弱的叫声被风一吹就散。
连川心道:吃就吃,还非得活吃,江琛巡这人的心眼即便是没坏十分,也坏了八分。
他眼珠转了转,悄然催动留在江琛巡衣摆上的明相神通。
舒昭对细微的灵力波动有所察觉,神情警惕,先是打量了江琛巡,没发现异状后,眼风又在宾客身上乱转。
江琛巡对“龙绡纱”的异状丁点没有察觉,一脸春风得意端起托盘,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昂首向前走去。
那一身流光溢彩、灵力缠绕的华美长袍,越来越薄,从雪色渐渐变成朦胧透白。
阳光下半透明的纱衣,半遮半掩的,让普普通通招待贵客的行为,徒然变得暧昧起来。
旁边的人互相使着眼色,感慨江家公子为了追求“东娘”实在豁得出去。
舒昭也搞不清楚江琛巡是不是在“恃美求欢”,虽然皱着眉头,却也没阻止他。
江琛巡款款走向东越,劲瘦的腰肢在透亮的白纱下晃动,向上是肌肉结实的肩背,向下是两团贴着白纱的滚圆。只看背影便觉得诱惑力十足,不少女修羞红了脸,还是忍不住偷瞄,暗地猜测前面是个什么风光。
有伤风化的江公子捧着盘子,走到东越面前。
东越涨红了脸,转头不敢看他,上半身尽力后仰,十分抗拒地开口:“江公子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坐在右侧的宁青弦。
难不成这个神神秘秘的明少君,比绾霞道尊的孙女身份还要高?
江琛巡从善如流地点头:“是该先奉于明少君,多谢东仙子指点。”
宁青弦从袖子中抽了把纸扇,“唰”一声打开,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一对狐狸脸似笑非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舒昭说道:“本君不需要,去找那位兄台罢。”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本公子精心烹制的灵鱼就这么惹人嫌弃吗?!
江琛巡收了笑脸,横跨两步,“昭哥,你要不要?”
舒昭:……这是失心疯了?
舒昭回过神来,指了指他的胸口,“你……是自己挑的衣服?”
“是啊!就是你刚才见过的鲛人织的。”总算有人注意到这身衣服了,江琛巡矜持地笑着,侧身指着身后银镜,“它一哭就落鲛珠,十分有趣,呆回我送……”
他的神情呆滞,目光从袖口下行,看到肩膀,又沿着胸口一路看下去……
“啊──”江琛巡猛然躬身夹着腿,双手捂住裆部,像一个被好几十个流氓看光了的大姑娘一般惊慌失措。
舒昭现在肯定了,刚才确实是有人在暗算江琛巡。他站起身,拿出件披风当头罩住慌里慌张四下乱转的江琛巡,当机立断对仆人下令:“江公子内息出了岔子,好生送各位宾客离去。”
这当然是个借口,不管有什么内情,只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在场的人便不敢把“江公子身材不错”这事大肆宣扬。
至于私下的流言,舒昭实在爱莫能助。
江家宴会没能等到青鲛惊艳四座,便在连川的搅和下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