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火折子点燃三柱香。
她披着黑色斗篷，纤指掀开帷幕，插进香炉里朝弥勒佛拜了三拜，腕处有一串檀香珠扣，肩上还停留一只艳丽的翠鸟，在黑暗中发出清脆地欢叫。
弥勒佛突然转过身，是半哭半笑的女人，一手持人头一手持木鱼，诡异可怖。与此同时，供台缓缓移开移开，现出一道石门，她提灯走了进去，供台也回到原位。
“教主，祤宴山庄已经回北平查三年前的事儿，我们的人近来受侦缉组跟锦衣卫紧逼，没办法进行拦截。”
尖细之声在密室刺耳响起。
戴着斗篷的女人红唇扯开一抹冷笑，轻抚跳到掌心的翠鸟，徒然收紧，掐死了。她缓慢冰冷地说：“废物！你执掌东厂却奈何不了一个侦缉组！本尊看你面上留她性命，不是让她跟朔月教做对，而是服从。
她现在查十年前的案子，牵扯甚多，要是把我们连根拔起，导致教中实验品无法供应，所有人没法儿延长原来身体的使用寿命，你就算是死一千次也不够。”
看向头身分离的翠鸟，王提督深知这个女人身上种有蛊王，一旦催动，自己必会暴毙而亡。他思忖变了性子的女儿，沉声道：“我已经停了她的职，最近会安排到乾宁宫，届时促进计划，助教主心愿达成。待利用完后，必杀！”
有虫子从女人手心钻出，溜进翠鸟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血肉，衔接了头颅，又很快活过来。
但翠鸟眼白不曾翻动，只是行尸走肉。
她放回肩头，淡问道：“送进东宫的细子，既然没完成任务就除掉罢，连心爱男人都舍不得杀死，留着无用。”
王提督低眉顺眼，恭敬道：“上官婉儿已经跟李长乐换魂儿，成了瞩目存在，突然消失会被皇太子追踪。”
“中元节暂且不动，让她活到中秋斩除。届时你若心慈手软，便一家团聚跟着一块下地狱。”女人染有丹蔻的手指，轻戳他的额头，立马解开一道缝隙，有虫子钻出来。
“关于从前的记忆，不要也罢，以免误了要事。”
她凝视神情恍惚的王提督，声似催眠一般：“看好梨园的人，切勿在中秋前出现差错，不然你们全部去死。”
言讫，转身离去。
留下的王提督回过魂儿，眼神愈发冷酷，脑海中只有教主布置的任务，握在袖中的手铳，缓缓收回靴筒中。
嘴里却飘出呢喃自语：“长乐，爹爹对不起你。”
寅时下了一场雨，桂花湿落满地。
客房的门扉开开合合，一道身影在茅房之间来回穿梭，丫鬟在后面追着撑伞，急得上窜下跳。
“小姐，你已经上六趟茅房了，我去帮你叫太子殿下过来，通过他请尚医局的人过来，就不信他们还犟！”
李长乐打开门扉，搭搭撒撒出来，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了，蔫蔫说道：“我来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件顺心事儿，什么都让我遇到。一直被扣俸禄，干了快一年还没个存款。如今吃个海鲜，还能拉肚子，实在命运多舛啊……”
“小姐，你别这么说，你还有钟家还有太子殿下，还有奴婢，不可以自暴自弃，不能放弃自己！”丫鬟生得娇小，努力把伞举过她的头顶，泪眼婆娑，又强忍悲意宽慰。
听及此处，李长乐才知这丫鬟没有想象中愚笨，她也察觉到了这具躯壳在逐渐衰弱。她轻抚丫鬟的脑袋，莞尔道：“钟昔微没白疼你，这多天也没见钟家再派人前来探望，想必已经放弃了这枚没用的棋子。”
丫鬟扶她进屋坐下，找出木炭烧火，屋里烟熏火燎。
李长乐靠坐椅子，掏出锦帕捂嘴咳嗽，发现有血。
她看向忙前忙后的丫鬟，默默收进了胸襟里，心想还是别急着换魂儿吧，再撑几天去跟朔月教的人会面，找出那个在民宿带领信徒杀人的领头。
“小姐，对不起，屋里没有炭火了，他们不给……”
谈及不受东宫人待见，丫鬟这次没有当着她的面掉眼泪，捧着炭火到远处扑灭，泪水砸进火盆里“噼啪”响。
李长乐看在眼里，正准备出去找彦珩，就发现周宽宏走了进来，往地上扔了一袋煤炭，满脸不情愿：“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来看你，是太子爷让我过来。”
她眉眼带笑，招手：“憨子，快过来。”
周宽宏眉眼一肃，拍案怒斥：“别什么都学我家哥哥，憨子是你这种绿茶能叫的吗？！呸！还想拉拢我？你那天不是趾高气昂，仗着家世欺辱殴打我吗？”
想不到憨子还有这般硬骨。
“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呀。”
李长乐捂脸低笑，越发觉得他白长那么高的块头，就像只北极熊，生气起来腮帮子鼓鼓的，叉腰憨态可掬。
周宽宏凶她：“笑什么笑，你算哪块小饼干？”
丫鬟听见了跑回来，用力把他推开，挡在李长乐面前：“不准这么说我家小姐！你一个宦官有什么资格说她，信不信我告到太子殿下面前摘了你的脑袋！”
周宽宏一刮鼻子，抬头挺胸，居高临下俯视丫鬟，言语犀利道：“太子爷才不会护着她，太子爷喜欢我家哥哥！”
李长乐喷出一口茶水，掠过他的肩膀看到彦珩伫立门外，吓得连忙做了个嘘声手势，谁料他以为这是惧怕。
抬高声音肆无忌惮说：“告诉你，在北平的时候，我哥哥挨板子晕过去，都是太子爷帮忙上药还偷亲了她！
不仅如此太子爷还趁我哥哥喝醉时偷亲了她！好几次了，全部被我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分毫不差！”
李长乐手里的杯子滚落在地，呆若木鸡问：“当真？”
周宽宏还欲耀武扬威，看到丫鬟侍立一旁，恭敬唤了一声“太子殿下”，登时毛骨悚然，跪地把头埋在双臂间。
彦珩面色阴沉，耳根发红发烫，就像被人剥去衣服赤裸在众人面前，握住门扉的手一紧，整扇门碎裂成块！
他踱步走过去，在周宽宏身边停了下来，提起他的后领直接扔进滂沱大雨里，冷道：“到刑房领两百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