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宽宏如落汤鸡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躬身作揖:“感谢太子爷不杀之恩,臣,臣以后再也,再也不敢了。”
他捂着磕破的脑袋,哆哆嗦嗦向刑房领罚。
客房内寂静无声,四目相对,仿佛有无数话要说。
“退下。”
丫鬟一个激灵,埋头不敢看他:“遵……遵命。”
待闲杂人等走后,李长乐心想这厮极要面子,支开其他人莫不是要杀人灭口?她从椅子上滑到地面,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挤出几滴泪:“太子殿下,妾身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字,不让任何人知晓你偷鸡摸狗的事儿!”
彦珩脸色不自然,闷声道:“李长乐,不要给我装蒜。”
“哈?”
李长乐心惊胆颤看他,松开了手,万没料到他火眼金睛,居然能识出换魂儿之术。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干笑:“太子爷,臣不是有意隐瞒,主要是换魂儿太突然……”
“换回来。”
彦珩俯身抱她起来,脚尖提起纸伞,淡淡道:“撑伞。”
李长乐一避勾住他的脖子,一避握住伞柄,跟着他步入滂沱大雨中,感觉沿边垂落的雨幕,使空间变小了。
察觉到他左肩以下浸湿了,她把伞往左移了一下,又发现右肩浸湿了。她皱了皱眉头,微微蜷缩在他怀里,软糯说:“太子爷,你抱紧我一些,这样就不会浸湿了。”
“好。”
彦珩换了抱姿,下颌抵在她的肩头目视前方,嘴角漾起一抹浅淡地笑。
“太……太子爷,周宽宏说的可是真的?”
李长乐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嗅到好闻的旃檀香味,心跳越来越快了,所幸看不见彼此的脸,便也没那么窘迫。
“什么真的?”彦珩明知故问。
“就……就是在北平,你偷亲我的事儿。”
软细地嗓音犹如麦芽糖,绵长甜进心底。
彦珩心跳如雷,语气平静问:“你觉得呢?”
听及反问,李长乐难掩失落,闷声说:“我,我觉得太子爷不会喜欢我。受伤时,太子爷就像品尝凉糕一样,为了喂药。而且我依稀记得,是我醉后轻薄了太子爷。”
彦珩停下脚步,雨声如玉碎般地响彻天地。他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压低声音还止不住溢出柔情:“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不会喜欢你?”
李长无精打采,贪恋嗅他的气味,蔫蔫说:“因为臣是个怪人呀,又贪财又粗鲁,感觉哪里都不好……咦!”
她反应过来,只觉心底的栀子花开了,颤声期待问:“太,太子爷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会喜欢我?对不对?”
彦珩迈开脚步,抿唇轻笑,不去回答她的问题。
突然抬手劈向她的后颈,躲过了难以启齿地欢喜。
到了书房,彦珩拿开一本册子,按下一块砖头,书架移开了位置,现出一道门,便他抱着人进去。
里边传来调侃:“上官婉儿遭人察觉,的确不可用了。不过你这么急做甚,我看她做女人还挺开心的……哈哈,是不能亲嘴是吗?”
“闭上你的嘴。”
密室摆放夜明珠,可见板床上扣有一个人。
彦珩把李长乐放到邻床,取下腰间机关扇,折叠出一把利刃准备夺命,却听到上官婉儿惊叫:“太子殿下!不要杀我!我知道怎么换魂,真的,我知道怎么不杀躯壳也能灵魂归位的方法!”
看向占据李长乐身体的魂儿,彦珩问:“什么方法?”
“我不能说,但可以写。”上官婉儿真挚回答。
她盘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换魂技法也是无意间偷看领头学来,如今只能为己搏命,赌上一赌。
蛊师找来笔墨纸砚,上前解开她右手镣铐。
不过一会儿,纸上画出五行方阵,正对天煞星位。
彦珩不动声色,在李长乐身体用针划了一道口子,在钟昔微躯壳划了一刀,分别取血,蘸上毛笔绘阵。
遂用红线系在她们手上,淡道:“你可以念咒。”
此咒只能由主动换魂儿的人念。
上官婉儿看向旁边昏睡的李长乐,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身体一振,躬身直打抖,很快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感觉手心一阵疼,原来刀划伤得口子太大,连用绷带止血的功夫都没有。她看到邻床的李长乐,被拥入梦寐以求的怀抱里,眼角有泪:“太子殿下,我从十三岁就开始关注你了,你为什么看不到?
她只是一个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何德何能拥有你生母留下的玉佩?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的过去!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你想要折磨我,你根本就不爱钟昔微,你只爱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她不配得到你!”
她不顾刀口血横,挣扎凄叫:“你守护这片土地,这个国家的人,尊老爱幼,为什么就不肯善待一个爱你的人!”
彦珩离开的步伐一顿,侧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杀了她,尽最大能力保住昔微的躯壳,体面送回钟家。”
蛊师颔首,补充了一句:“占据上官家的魂儿,已经被官府连壳一起斩首示众。我已经派人到亲王府搜证。”
石门掩上,上官婉儿怔愣住,徒然凄厉哭喊:“彦珩!”
利刃落下,血溅床板,她的灵魂缓慢消失在世上。
只余一副死不瞑目的躯壳,指甲扣着床板,似在诉说自己的不甘与绝望。而在死前最后一刻,她脑海中走马观花,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北平胜仗归来的热闹场面。
那天风很大,也很热,赤色幡旗在空中吹荡。
一支庞大的队伍步入天街。
姐姐温柔地帮她挡伞,爹娘在身后叫她慢点,可她为了看此次以一敌十的王世子,挤到前排却被人群推到路中。扬起的马蹄就要踩下,却被人勒马到一旁。
她听到凤鸣玉夙般地声音说:“把她带到安全区域。”
她抬首望去,少年身穿金光比甲,坐立如松,微微侧首俯视,面容冷俊,双目灼亮迷人。那一刻,她就像入了魔一样,痴望队伍的离去,直到重新回到爹娘身边。
家里人都在揶揄她春心荡漾,场面温馨幸福。
可她不仅杀了温柔的姐姐,还引狼入室,以献出至亲躯壳作为代价,只为进入一副残缺的躯壳接近心上人。
她魂散刹那,心底有个声音说:“姐姐,我好像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