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真万确是李长乐，骗人遭天打雷劈。”
“赏口水喝给块干粮吧，我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幽静密室，伸手不见五指。那三名朔月教信徒一去不复返，只留一盏将近的灯油，待到枯尽，袅袅青烟使得空气变得稀薄。
李长乐无法挣脱桎梏，刚好的伤又出现了磨损，她饥寒交迫，口干舌燥，心急如火摆晃锁链，断断续续呼唤，却无人应声。
“窸窸窣窣……”
对面的刑房传出动静，影影绰绰有个物体缓缓挪动过来。她瞳孔扩张，心惊肉跳，心想：莫不是异兽食人？那间刑房飘出的血腥味十分浓重，一定有很多尸体。
钥匙脆响传入耳中，可以判断是一个人。
李长乐紧绷的神经得以松缓，待那人移动近些才知，是个披头散发、年纪尚小的孩子。蓦然忆起外药房医馆说的话。
“李掌班，并非我们为难，主要是近来受伤的宦官数量剧增，且都是重伤，还有诸多疯了的。”
“他们的伤，就像遭受过诸多酷刑折磨一般。不过，这宫里遭罪的宦官，小到七岁，大到五六十岁。”
密密匝匝的恐惧涌上脑海，通过这名用双手匍匐前进的男童，可想而知，还有无数同样遭罪的宦官，被王提督利用职务之便，都抓进来做惨无人寰的换魂实验。
那么小的孩子呀，朔月教简直丧心病狂！
她晃动锁链，想要伸手摸摸男童的脸，却见他往后畏缩回去。便不再越举，轻声问：“你是哪个监的小宦官？”
“我没有品阶，没资格入监。我是浣衣局杂役。”
听及此话，李长乐赫然想起瘦子。
他那日在炼狱里孤立无援地说：头儿，我原来是浣衣局的杂役，过得生不如死，每天都被掌事打得遍体鳞伤。我不想过这种非人般的日子了。
看着那双拖在身后的腿，李长乐顿时心如刀割。
许是爬累了，男童停下匍匐动作，用双手支撑地面，抬起头看她：“我听他们说，你曾经多次擒拿朔月的人，对吗？”
他沙哑地嗓音，犹从枯井深处传出来。
李长乐的心揪紧了，对上麻木不仁的目光，回答：“是，我曾屡次破坏朔月教的计谋，擒拿伤天害理的朔月教信徒。”
“那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吗？”他小心翼翼问。
李长乐有须臾犹疑，心疼问：“我能够为你做什么？”
他言语透出一丝渴望：“我见过你，你那么厉害，一定是不小心被抓进来的对不对？我帮你解开镣铐，你带我去第二层好不好，我想在死前见爹娘最后一面。”
“好，我答应带你过去。”
男童又用双手撑起身子，艰难地帮她解开镣铐，还是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冒险解救了一个陌生人。
许是体力支撑不够，他解开最后一个镣铐就倒下了。李长乐快速托住他的身子，触及瘦骨嶙峋的手臂，有一瞬怔愣，感觉这是一具仅剩薄皮包裹的骨架。
她把男童抱到椅子上，凭借无数遍记忆，走到石台边摸索，触及火折子跟灯盏，轻车熟路亮起了光。
看到刑房里边，尸横遍地，皆是宦官。
她拾起被仍在角落的药包，检查发现并未缺失，便去打开铁门通风，看到贯通的甬道，便知是在地下。
可是空气，从哪里透进来？
“没有我的指引，你永远都出不去。”男童幽怨瞪她。
“我没有想要丢下你。”
李长乐回身向男童走去，发现他遍体鳞伤，尤其下裳浸湿了血渍。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黏住伤口的粗布，看到血肉模糊的腿，顿时红了眼眶。
这个年纪看起来十岁的孩子，居然受了那么多苦。
她粗鲁抹去眼泪，静下心来处理伤口。期间，不自觉柔声安抚：“你的骨头有轻微位移，不过我能够治好。”
男童仿佛看到了希望，脸上出现难得笑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姐姐别难过，我不怕疼。我原来以为自己活不了，可是里边有个大哥哥把我压在身下，救了我。”
李长乐手中动作一滞，越发坚定以后要改变宦官的命运。她忍泪处理伤口，用刀切木板帮他的小脚固定，缠好了绷带，用外氅做背带，把他背了起来。
“姐姐，我知道怎么出去，我出去买过一次药。”
李长乐脚步一顿，停在密室门外，侧首看向脸上始终挂着笑靥的男童，警惕问：“朔月教把你们抓进来，为什么还会让你们跑出去？难道就不怕事情泄露出去？”
男童把脸贴在她的肩头，难过说：“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不能实话实说，一旦泄露秘密，就会死去。”
“他们？他们是谁？”
“司礼监掌印，还有个一串佛珠的中年女子，她偶尔来地底下查看换魂情况，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她的脸。
六月甘一那一晚，我初入皇城，看到她进入亲王府。六月甘九那一日，我去外药房讨药，经过亲王府时，看到她跟着姐姐走了进去。所以，所以今天救姐姐……噗！”
男童话未说完，突然心痛如绞，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歪头倚靠在她肩上，气若游丝：“不能说实话，会被虫子咬……”
人已经昏了过去，耳后能感觉微弱地呼吸。李长乐站在密室门外头一次觉得茫然无措，举步维艰，万没料到要面对的竟然是隐藏在身边的毒蛇。
“手上戴佛珠的中年女子，六月甘九进入过亲王府？六月甘一，六月甘九……前者绣球赛前一天，给小公主说了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后者七夕的前六天，淑妃的确在我步入亲王府后不久后，带了几道菜进去！”
一直以来，她认为横空出世的孟玉颜有问题，因为她曾掉过一块与姜司衣绣工一模一样的锦帕，且与王提督有所关联，便把她锁定为第一目标。
却粗心大意，忽略宫中吃斋念佛之人。
李长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凡事要讲究证据。待确认王昔音手上是否有串佛珠也不迟，不能过早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