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户到达之时,关扑场满地狼籍,有刺鼻的气味从窗棂飘出,混杂着尸体腐蚀地恶臭。
血花浸湿窗纸,台下残有冒着刺鼻白烟的衣物,显然是经化骨水消融得不见尸首。
“禀报王爷,依据现场勘察来看,除开寻常百姓,一共有三股势力在场内大动干戈。其一,是王府护卫;其二,是已经被化骨水清理干净的普通刺客;其三,是使用化骨水的江湖人士,想必他们又要卷土重来了……”
汇报之人名为阮成功,身穿赤色飞鱼服,是锦衣卫指挥使。他双手奉上断裂成两截的长剑,剑柄缠有一根染血的赤缎,继续分析道:“从尸衣里得来,上边缠有赤色常服,足以说明是王世子留下,还请珩亲王过目。”
彦励接过手,展开赤缎看到上边的金丝浮云,眉宇间的沟壑越来越深了。
这时,百户过来汇报:“大人,场内发现一名幸存者……应是项郡王。”
彦励与阮成功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只见移开杂物底下的桌子,蹲着一个抱头捂脸,不穿衣服的男子。他透过指间看到赤色常服,立马露出一张染血布满欣喜的脸,激动地站起来:“爹爹!真的是你,太好了!”
他扑过去要抱住彦励,却被躲开了,不由委屈倾诉:“爹爹,我是真的惨,明明是来凑热闹的,结果被大哥拉来做挡箭牌,差点死在了刺客的剑下。亏得护卫拼死抵挡,把我藏在桌子底下,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旁的刘厂脱下外氅披到他身上,看了眼脸色不悦,对犬子无语的彦励,温言说道:“项郡王,宋次妃十分担心您的安危,已然在府中等了许久,不如先回去报个平安……”
彦成项不耐烦地推开他,伸出被划伤的手臂继续告状:“那群刺客大有来头,在关扑场大开杀戒后,追着我不放,一口咬定我就是王世子。而大哥在旁冷眼观看,要不是我把爹爹搬上台面,他断然不会出手相救!”
扫了眼他白胳膊上一道划痕,彦励不可细闻地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良医上前查看。
正良医撒了一些药粉,用绷带缠了两三下,忍笑说;“幸亏项郡王发现及时,不然臣再晚来一步,伤口就要愈合了。”
见犬子欲要发怒,彦励查出端倪,沉声询问:“刺客要行刺的是你大哥,那为何会认定你是王世子?”
“还不是因为那身法服!那群刺客一见赤衣就咬定我是王世子,一言不合就拔刀冲过过来……”
彦成项底气不足,越说越小声,最后不敢对上彦励不可思议的表情,埋头听训斥:“愚蠢!放肆!法服岂是你能随意穿出去的!护卫司里的十八般武艺你学到哪里去了?刺客追着你不放你不会进行反击吗?
你大哥当上世子除了是嫡子以外,文才武略哪一样不比你强?他遇到危险还知道担当,你就只知道躲桌子底下,真是丢尽了本王的脸,还好意思告状?!”
“我也斩杀了一名刺客!”彦成项理直气壮道。
这时,百户擒得假扮商户的刺客,被眼尖的彦励叫住了:“带人过来,让他和项郡王一决雌雄。”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望着父子二人。只见一个严肃却语出惊人,一个畏手畏脚,操刀要过去砍人,却被刺客冰冷地目光骇得踌躇不前。
最后放下绣春刀,垂头丧气说:“我……刺客身上有毒,大哥就是被这个刺客剑上的剧毒致使浑身无力,才挡不住另一波刺客的追杀,带着內侍从窗户逃脱了。”
彦励上前打了他一巴掌,怒叱道:“刚才怎么不说!人往哪里去了?!”
彦成项心有不服,但一想到被江湖人士追杀绝无生还可能的彦珩,便掩住嘴角地笑,憋屈说“爹爹也没问呀……”一见彦励抬手又要给一巴掌,他往后惊跳几步,指着窗户喊:“大哥往城西方向去了!”
阮成功听后,立马招呼人驭马疾驰而去!
两旁街景从身边飞掠,灯火汇成点点星河,飞檐上挂着几个鬼魅般的身影,冰冷凝视背着主子逃命的内臣。
许是冬至缘故,街上的积雪被扫干净,唯有薄霜覆在青石板路上,随着雨点落下,越发湿滑。
李长乐精疲力竭,更加笃定这些黑衣杀手与原主是一伙的,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是忌惮中毒了还能将他们折去过半的彦珩。
她同样也在忌惮,心想这厮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万一把他扔下还生龙活虎,岂不大计不成反被杀?
思及此处,她故作试探,想要从彦珩的的状态判断:“世子爷,千万别睡过去,我们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
彦珩趴在她的背上,面颊贴着她的肩头,指甲嵌进掌心渗出鲜血,一直保持清醒。
听及她这番话,鼻腔哼出一声冷气:“你跑得踉跄颠簸,我怎么睡得着?要是嫌累就把,忍着内伤我扔在这里,反正他们要杀的是我,你回去找人过来,兴许还能找到我的尸体,替我报仇雪恨。”
你当我傻么?
扔下主子回去复命不是自寻死路?
这是彦家的地盘,万一你路上没死成,我岂不要四处躲藏,像过街老鼠一样苟且偷生?何况我一个清白小内臣背上了“弑主”、“勾结乱党”的罪名,不是多此一举吗?
而且听声音底气十足,估摸还能再活十几年。
李长乐经过一番权衡利弊,更加笃定这厮在试探自己,故作忠心耿耿道:“臣不能把世子爷一个人留在这里!臣说过,即便是死,也都是世子爷的人,又怎么能临阵脱逃,弃世子爷于不顾呢?!”
似有心鼓激荡,刹那震耳欲聋。
彦珩身子僵了一下,凝视她鬓边薄汗,和被风雪刮得通红的脸颊,眼底情绪不明,悄然抹去嘴角的血,陷入了须臾的沉默。
待指尖触到她的脖子,才忍不住干咳一声,笑着用恶劣的语气说:“量你也不敢。”
穿过街镇,有一片树叶凋零的樟树林,李长乐喜上眉梢,扫了眼尾随而来的黑衣杀手,一股脑冲了过去!
待穿过林子才知,底下有一个积雪成堆的高坡,从位置上目测约有十丈高,骇得李长乐惊呼一声,刹不住脚,整个人力不从心的往前扑了去!
来不及感受痛意。
她拨开雪查看彦珩的情况,对上一对水雾不明的眸子,语气不自觉放软:“世子爷可还能撑下去?”
彦珩脸色惨白如纸,手背上的毒素从十字伤口蔓延,犹同蚕食鲸吞,逐渐蔓延整只手。
他徒然眉眼一肃,用内力扫去痕迹,抱着李长乐滚到了坡底下的凹穴里,任由雪堆落下,挡住了一半视线。在她耳边低说:“手銃拿出来,我教你怎么用。”
李长乐如扼咽喉,呼吸有短暂急促,心如捣鼓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有……”
“我们在的位置很隐蔽,积雪盖住凹穴过半,如果出手速度够快,可以解决掉剩余的三个杀手。”
彦珩没有解答她的疑惑,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身子,长手一伸,从她靴子里取出一把经过改装的手銃,塞到她的手中:“这里面有五颗弹药,射程莫约圩三尺,必须在恰当的时机实施快速精准的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