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辞旧迎新,爆竹声中一岁除。
李长乐长成十六岁,钻进膳房,把灶神像贴到灶台后面的墙上,上供焚香,念念有词:“奏去人间事,带来天上春。望灶神爷爷保佑我钱匣子越装越满,挨不着饿,能够早点回家。”
这时,手背上浮现字体——任务进度完成百分之二十五,宿主获得重返时空三次机会,可回到系统世界事件发生时段进行改变。副作用为,每使用一次,扣除十年寿命。
她垂眸深睨,随即擦拭掉系统提供的奖励,从灶炉里挖出一块布包好的迷药,揣进袖子里,准备在守岁时给彦珩服用,趁机刺杀他。
“咣当!”
身后传来铁盆掉落的声响,她探出一对眼睛望去,见白衣漂浮灶台对面,仅露出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登时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那白衣飘了过来,拨开发帘迷惑问:“哥哥,世子爷传唤你去守岁,怎么还在这里请灶神呀?”
听到周宽宏的声音,她回过魂来,一指弹了过去,起身不满道:“穿成这副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索命,小心被长史司撞到扣你俸禄。”
周宽宏捂住脑门,憨厚笑道:“柴房烧得水太慢了,浴房洗澡的人太多了,我想过来膳房烧水洗个澡,不然伺候世子爷栉发有失体统。”
李长乐敲他额头,板起主事的架子训斥:“你最近偷懒的方式越来越层出不穷了,不是身子不舒服,就是忘这忘那,倒不如向刘总管请个假把事办清楚不行?再做这等事,别怪我扣俸禄。”
“我都没见过哥哥去浴房洗澡,怎么身上还香气扑鼻,莫不是有了好去处瞒着不报?”周宽宏吸了吸鼻子,欲要把头凑过去,却挨了一记耳光,又委屈捂脸:“哥哥,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长乐斜睨他一眼,端起事先准备的酒水零食往琼花岛行去,大老远就看到灯火辉煌,花旦登场,哼出婉转戏曲。
首位的是彦励,正与宋次妃谈笑风生。
彦珩在次位,旁边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生得十分可爱。她察觉有人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说:“哥哥,那个姐姐好像要找你。”
这便是王姬妾的女儿,彦晴晴,生性胆小,藏身黑暗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偏就一对大眼写满了对世界的好奇与防备。
“这里有胶枣、枣圈、梨圈、核桃肉、牙枣、海红、嘉庆子、林檎旋,小郡主喜欢吃哪一样?”李长乐主动捧过去,蹲身与其平视,见她想伸手拿又不敢的样子,捻起一颗喂去。
彦晴晴感觉得还不错,看向眉眼温柔,含笑俯视的彦珩,开口问:“珩哥哥,我可以跟她要吃的吗?”
彦珩捏了捏她的脸,宠溺说道:“他是我的贴身内侍,你以后要想找她玩,随时可以来世子府。”
彦晴晴若有所思,伸手又要了一颗嘉庆子,结果吃到了一颗酸的,皱起小脸,流出赖哈子吐了出来,又吃了一口梨圈才缓过来。
“姐姐,你会簸钱吗?”
“嗯……我是个中人。”李长乐变戏法似的,掌心出现五个铜板,扫视看戏入迷的其他人,轻声说:“小郡主想玩多少次?”
彦晴晴好奇问道:“中人是什么?”
李长乐苦思冥想,要如何跟一个孩子说明难言之隐,又不让自己丢面子?正当她愁眉不展,彦珩出来排忧解难:“中人的意思是,既可以是男子,也可以是女子。”
“姐姐生得这般好看,还是做个女子如意。”彦晴晴擅自为李长乐选择了性别,不顾她的苦心纠正,坚持要喊“姐姐”。
李长乐哭笑不得,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被人笃定是个女子。
“珩哥哥,可以把她借给我一下吗?”
看她期盼表情,彦珩扫了眼一脸懵的李长乐,笑意渐浓,展袖伸腰,挡住了她们。
李长乐摆首失笑,徐徐退下,看这古灵精怪的小郡主,暗忖都是假象——哪里胆小了,不过是看对象说话,才用避而不见的方式。
“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猫腰窜进绿丛中,时不时回望李长乐,招了招手,最后看不惯她慢吞吞的性子,索性拉她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封闭的府邸。
此处坐落阴暗,仅是在府门外,也嗅到浓重药味,使人感觉喉咙发苦。想来里边住的,就是传闻中体弱多病,以药续命的洵郡王了。
彦晴晴推门而入,对门后的守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带着李长乐往后寝行去,路上植被栽的全是药草,压根没有供人玩赏的花草。
殿内药味更浓,传来沉重地咳嗽声,那人粗喘似狂风呼响,卷曲身影映在绘有丹顶鹤的屏画上,竟比不上画中物展现得有生气。
“洵哥哥,猜猜我是谁?”
彦晴晴上前捂住男子的双眼,示意李长乐到他面前,听着清润如山涧清泉般地低笑,松开了手,夸张介绍:“当当当!快看,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这位姐姐会簸钱,我们可以一起玩!”
因病缘故,彦洵清瘦俊秀,青衫拓落自成一派儒雅之风。他掀开眼帘,露出一对琉璃般眸子,在看到李长乐时,瞳孔装满了秀美的面容。
“臣不请自来,还望洵郡王恕罪。”
他有须臾怔愣,随即道:“无碍,来者是客,姑娘……额,中贵人如何称呼?”
“回禀洵郡王,臣唤作李长乐。”
“长乐,彦珩长乐,你就是大哥收的内臣?”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说出的两个名字,竟像是天生一对,没有半点不妥。李长乐垂眸,抿唇回道:“正是世子爷赐名的长乐。”
“可会下棋?”
彦晴晴一听不乐意了,摇着他的手撒娇:“洵哥哥,不是说好簸钱吗,怎么帮你把人带过来了,又成了下棋?”
李长乐面露为难,思忖片刻,才道:“不如以簸钱来定,倘若洵郡王输了,就依小郡主继续簸钱,要是洵郡王赢了,就下棋。如何?”
“好呀好呀,我先来,都抛字儿哦。”彦晴晴抓起铜板往衾簟上抛,得出三个字儿,两个幕儿,颇为不满地瘪嘴:“肯定又是洵哥哥赢了。”
彦洵笑得有些吃力,扭过脸咳了几声,对面露担忧的李长乐回以一笑,指尖捻起铜板,抛出了一个字儿,四个幕儿。
“哎呀,我赢了,这次我赢了!”彦晴晴激动得跳起来,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看到哥哥比自己差那么多,兴奋得手舞足蹈。
可意识到身患重病的哥哥在让自己,又蔫成了被风雨拍打过的花骨朵,指向桌面上的棋盘,服软说:“我知道,哥哥是故意让着我的,那我也要让着哥哥才是。反正哥哥好不容易能有人过来对弈,总不能空欢喜一场。”
李长乐搀扶彦洵起身,才发现他虽清瘦但也高出自己半个头,与彦珩不相上下。他微微倚靠她的身子,身上的药味很浓郁,是那种沁入肺腑之苦,与沉重的步伐一样碾过人心。
病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但到了棋盘对弈,他又卯足了精神,与病床上的判若两人,作为黑棋,他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李长乐的白棋围剿得无处可逃。
李长乐正襟危坐,鬓角汗滴划落,手在棋盘上晃了晃,不知要落在什么地方,沁了汗的手一松,白棋砸了下去,滚到了地上。
她俯身拾起,与彦洵指尖碰到了一起,感觉有电流游走全身,产生了酥麻异样的感觉。
她眯了眯眼,在那只苍白的手缩回去时,扣住了他的腕处,发现脉搏增快,结合实际所看到的病状,确诊为——肺衰竭。
彦洵执意收回手,李长乐扣住不放,力气大得出奇,竟把他从椅子上扯了过来。情急之下,给他当了垫背,面颊不小心挨亲了一下。
“你,你这是为何?!”彦洵气都脸色涨红。
李长乐只觉惭愧,忙扶他起身却被甩开,一怒之下用力一扯,拉近距离,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说:“洵郡王可是有肺痨?”
彦洵微一怔愣,使出气力推开她,扶着床头气喘吁吁,指着屏风后咬牙道:“还请出去,这里不欢迎唐突无礼之人!”
这时,有侍女前来送药,见彦洵喘气如牛,大惊失色,忙扶到病床,拿起软垫给他枕住,忧心问:“郡王爷怎么突然喘得如此厉害?”
彦晴晴以为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彦洵,哭红了眼,推李长乐出门:“坏女人,你们都是坏女人!”
没过一会儿,侍女从后殿出来,李长乐尾随到典厨,发现了她把剩余的药汁倒入泥土,挖了个坑把药渣填埋了。
趁人走后,躲在暗处的李长乐跑了出来,把草药全部挖出来,发现药方治疗肺痨有效果,但偏就多了一株煮后几乎看不见的毒药
——名为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