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飴糖宜情
丰七七2020-07-04 00:053,200

  殿内鸦雀无声,摆放桌面的药渣和药汁飘起丝缕热气,被从窗楞透进来的冷风无情卷走。

  听完她的解释,彦洵靠在床头费劲喘息,抓紧床边的手指尖泛白,紧盯那碗还未饮下的药汁,眼中有希翼折断。

  他难以置信,七岁时的肺痨并非受寒所致,而是有人在汤药里加了一味不足半寸的百草枯。

  “你既然能识百草,可有医治的方法?”

  隐有欢声笑语从府外传来,他孱弱地低问似林间断流,几近微不可闻。李长乐在床前蹲身,抬首回道:“尚且能医治,但需要洵郡王的配合,往后侍女送来的药汁必须全都倒掉,臣会借陪同小郡主的名义过来送药。”

  在旁的彦晴晴年纪尚小,未曾遇到这般直接的谋害之事,害怕得绷紧表情,身子微微发抖。

  她忧心彦洵的病情,拉住李长乐的手,紧张询问:“姐姐,哥哥的病会变好吗?”

  “调养一阵子,洵郡王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到时候就能陪小郡主一起出去簸钱。”李长乐轻拍她的手背,神情严肃认真,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语气轻缓:“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不准再告诉其他人,要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千万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知道吗?”

  彦晴晴泪水夺眶而出,轻捂住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一定会守住秘密!”

  她伸出小指,与李长乐的小指缠在一起,本要信誓旦旦保证,忽而想起一件要事:“我答应过珩哥哥,这辈子都不对他撒谎,也已经勾过手手了怎么办?我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他要是问起来,我又该怎么回答呢?”

  彦珩真是无孔不入,连九岁女孩的童年都不放过,竟比典仪所先做起谆谆教导的老师。

  李长乐眼波流转,嘴角藏笑:“他要是问起来,你就捂嘴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他刨根问底,你就告诉他,你被仙女施了法术,必须要等到真命天子说出这个秘密。”

  “唔!我会照着做的!姐姐也要守住秘密!”

  彦晴晴从兜里掏出一颗飴糖,可爱的娃娃脸笑靥如花,使得接过手的李长乐一扫阴霾。

  她把药汁倒入花盆里,带着桌上的药渣向彦洵道别,走时忍不住问了一句:“洵郡王为什么不怀疑我的身份,不怀疑我的动机?”

  彦洵盖着厚重的锦被,手心揣炉,气定神闲看她,莞尔一笑道:“我卧病在床,两袖清风,没有什么利益可图,就只剩下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本适用于王府里的每一位王爵,偏就到了他这里变得一文不值。思及府中遍地草药,也没见几个殷勤侍女,李长乐才悟懂他并非无畏,而是不得不坦然面对死亡。

  她隐约记得,也就在一次饭桌上见过他,习以为常躲在角落,一言不发用膳,连动碗筷的声响都不曾发出,安静得让人忽略存在。

  她为打着算盘感到羞愧,由衷道了一句“多谢洵郡王信任”,便带着彥晴晴原路返回。

  守岁时节,宫灯长明,宋次妃在座位上昏昏欲睡,脑袋不自觉偏向彦励,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有主事欲要提醒,却被挥手示意退下。

  在座的人饮酒微醺,但彦成项例外,杯杯下肚,皆是哀愁,兀然举杯离位,摇摇晃晃到彦珩面前,不善说道:“我,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何必做得如此决绝?你自己像个兵人一样活着,为什么还要剥夺我交朋友的权利?”

  在场的家眷面露惊色,纷纷看向高座上脸色不悦的彦励,见他隐忍示意刘厂过去拉人,却反而越闹越大,跟他娘亲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凭什么呀!不就比你晚生了一年,为什么你就是受宠的王世子,而我就是一个不被爹爹看好的废柴,还成日挨骂没讨个痛快?”

  彦成项怒目而视,甩开拉扯的刘厂,踉踉跄跄到彦励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哭:“爹爹,您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肯好好看我一眼?我天资平庸,做什么都不好,我也不想这样呀,为什么您就不能对我包容一些?”

  平日里吊儿郎当,嚣张跋扈二子,此刻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质问为什么得不到重视,让彦励为之动容,心底泛起了酸楚。

  并非没有好好爱护,反而太过在意,才会在外人面前不那么重视,让天资平庸的他不必面临那么多的责任与危险。

  他本欲安抚,可悬在彦成项头顶的手又克制地缩了回去,狠下心把他踹下阶梯,在酒监发话时抢先一步说:“珩郡王酒后乱语,有失身份仪态,把人带到审理所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什,什么?你要打他?”

  宋次妃花容失色,奔下阶护住醉得不省人事的彦成项,怒瞪靠近的监工,眼神骇人退步。又看向高座上的夫君,血泪盈襟:“你就是怀着愧疚,才找了这么多个与其相似的妾侍,又千万好的对待王世子,哪里肯待重视我们母子?

  成项天资平庸,自是比不上天资聪慧,深得今上喜爱的王世子,可即便如此,也是你的儿子,又何尝不需要关爱?!”

  她抱着彦成项越说越激动,哭眼抹泪:“还要打他五十大板!他还那么小,不像王世子历经沙场,见过血肉,如何经受得住五十大板?!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碰他一根汗毛!”

  酒监本意不坏,就为了过来蹭口酒喝要点银子,谁料亲王府就因为饮酒抖出家事,要是传入今上耳中,他无论如何也开罪不起。

  忙过去劝道:“珩亲王,饮酒过度失态固然有错,但罪不至五十大板,还请三思而后行!”

  彦励有了台阶:“把他们母子带下去!”

  如此一来,闹剧看似得到惩罚,可也始终以轻罚收场,不论台上台下,都有了体面的交代。

  他看向处变不惊的彦珩,暗忖不愧是历经生死的嫡子,压根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但出于体面,仍是举起酒杯歉意说:“珩儿别放在心上,都是无心之过,咱们一家人自当和和睦睦。”

  “砰!噼啪!”

  城内烟花四起,绚丽夺目,五彩缤纷地流光交替映在彦珩脸上,根本看不出神色变化。可在旁的李长乐,还是细心捕捉到他提壶的动作微颤,注入杯中的酒水沏迭溢出。

  “自是如此,也恭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子,来千岁不归!”

  彦励一扫不快,朗声大笑,连连应好,使得凝固的气氛被璀璨烟火消融,人人面露喜悦,一齐相敬,又轮番逗趣,使得场面其乐融融。

  烟花未息,家宴已是到了尾声,在彦励的特许之下,丑时各自散去,还于酒香缭绕岛上。

  李长乐手持提灯,一步一趋跟在彦珩身后,发现他脚步凌乱,一头冲进世子府,奔赴后楼。

  他席地而坐,前方摆有一张方桌,上边堆列酒具熟食干果,望着烟花热闹,独守人间落寞。

  李长乐不知怎么的,从兜里掏出那颗舔过的飴糖,递到他面前,鬼使神差说:“世子爷,飴糖有逢凶化吉,驱散阴霾的功效,不如试上一试?”

  掌心飴糖,被光滑地油纸包裹,透出丝丝香甜地气味,与她的梨涡浅笑一般,治愈人心。

  彦珩捻起糖果,软硬适中,发现糖纸被人拆开过,里边的糖残有水印,明显被她舔过一口。

  “你……”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化出浅淡的中药,确实有驱散阴霾的功效。但面上不曾表露情绪,瞥了眼满脸期待的李长乐,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也就平庸无奇。”

  李长乐听了不服气,自己都没舍得品尝,让他这般粗略评价实在可惜,便伸手过去捏他的脸颊,愤愤道:“不好吃就吐出来。”

  彦珩眼底含笑,嚼了几下吞到肚中,倒了一杯酒冲去萦绕口中的甜蜜,难得顽劣:“可惜飴糖已经阵亡,再想拿回去也只能等如厕了。”

  “你这人不讲道理!”

  李长乐气不打一出,壮着胆子夺过他倒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又见他抓了块核桃肉,立马伸手去抢,挨他躲闪扑了个空,又不平抗议。

  这一来二去,李长乐不知饮了多少杯酒,面色如三月桃花,眼神逐渐迷离,行动也变得缓慢。一下子扑过去,就挂在了彦珩身上,还毫不知情去捞他高高举起的酒杯。

  “李长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浓郁地酒气喷薄而出,使得李长乐更为混沌,满脸不解地凑近彦珩的脸,指尖落在他的唇上,娇哼道:“我是掌控你一生的女子,怎能倒打一耙,说我以下犯上?不可不可,你这样不乖,我要惩罚你。”

  此时烟花碎落,风光旖旎,缤纷光彩淌进望台,前来送酒的周宽宏在门外停驻,只见两个人影痴缠一起,浓郁地饴糖甜香,仿佛要溢了出来。

  百年难得一遇,素来高洁不可侵犯的世子爷,竟被浑然不觉的“哥哥”捧脸浅尝。

  他目瞪口呆,看到彦珩如遭风雨摧残,衣衫凌乱地倚靠柱子,怀里不胜酒力,衣衫整齐的李长乐放弃了调戏,嘴角流着赖哈子放肆酣睡。

  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诡异的寂静里响起。

  “什么样的人能守住秘密?”

  低沉地讨问清晰入耳,他恐惊梦中人,垂首盯视木阶,讷讷回道:“就当是一场梦,醒了还是很感动。”

继续阅读:第32章:自是人间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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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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