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甲板上，雨过天晴，货物遭到不同程度损坏，除了黄字三号房的四个人以外，还有七名幸存者，他们身份各异，增加了此次揪出杀手的难度。
“现在，大家来做个自我介绍，以及昨晚事发先都做了什么。也只有这样，才能洗清自身嫌疑，否则都是杀人凶手！”
出列发言的中年男子肥头大耳，穿金戴银，俨然做大生意的样子。他负手而立，领导似地扫视众人，指向甲板上占地面积最多最高的货物，感慨道：“鄙人游走各地做精品瓷器，住在天字一号房，带有十个袋家，他们住在地字二三号房，今早一看全都死在了走廊。
昨夜食完汤锅，有个还敲我的门，我拒绝了他提供的被子，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吵，实在太困睡了过去。”
天字一号房，那个换魂的朔月教之人，屡次提到的房间，扬言里面装有充足的弹药，但住的却是一个瓷商。李长乐忍不住问道：“老板带的工人，可是端有口音？”
瓷商看向秀美女子，颔首道：“是泸上口音。”
此话一出，李长乐更确定了，地字号房的工人都被朔月教的人换魂，从而逐个去敲门杀人，为的是不断换魂……可为什么要不断换魂，是因为诡邪之术还不成熟？
“我与丈夫是北平本地人，今年刚开始学做出口的绣衣，此番要去往京师，由于不放心失聪的大哥，便把他带上一起。”
主动发言的是个白衣绣娘，衣裳绣样丰富，似乎受到了丈夫的眼神鼓励，又把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我们住黄字一号房，我大哥一人住黄字二号房，昨天傍晚点完帐，吃了顿汤锅就睡了。不过由于我晕船缘故，一直睡不着，也听到有人问要不要被子，由于带得多就婉拒了。”
白衣绣娘的话，让其他人面面相觑，看来不止一个人。
“一个哑巴一个呆子能做成什么大生意？要老子说干脆改嫁算了，老子在北平也有一些丝绸生意，随随便便给你做个妾当当，一辈子都不用吃苦！”
出言不逊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他搂着两名浓妆艳抹的花柳女子，恬不知耻地嗅了嗅，浪荡不羁说：“凭借你的姿色，做老子十三妾也无妨。”
那两名女子肆无忌惮发笑，一股浓烈的劣质脂粉味扑鼻而来，使得李长乐用帕子掩嘴咳了咳，发现彦洵正看着自己。
她抱歉一笑，转过了身子，继续看向那人。
“滚开，我娘子才不做你的十三妾！”白衣绣娘的呆丈夫撸起袖子就要打人，奈何才到人家下巴，教训不成还被揪住甩到了一旁。
瓷商看不下去，按住丝绸商人的肩膀，眸光利锐打量他，笑了笑：“昨天看你的货也不多，想必这次是送去京师的行当里吧？这批价钱应该卖得不错，虽然比当地品次差了些。”
闻言，丝绸商人就知道这是个老商贾，生意全然不止瓷器，立马和颜悦色，笑脸相迎：“老板好眼力。”
瓷商拉他回到原地，语重心长说：“年轻人，和气生财。”
丝绸商人连连道好，碍于中年男子地位，老老实实汇报昨晚的情况：“我们住在玄字二号房，上船后吃了汤锅。夜里觉得身上黏，我就地字号那边的澡房，回来刚关上门就听到有人问要不要被子，拒绝后就躺下了。
不一会儿，隔壁玄字一号房传来好几声铳响，而且剧烈打斗声，紧接着有人冲出房门在走廊上跑。我本想出去看一看，结果不知怎么的困倦到难以起身，迷迷糊糊睡着了。”
原来朔月教的人，在工人汤锅里下了迷药，才致使他们夜里犯困，从而实施悄无声息的灵魂互换。但为了事后不暴露身份，他们每杀一人换一具躯壳，还通过敲门做确认，到底有哪些人还醒着。
为了不节外生枝，会暂且放过这些人。
因为掠货杀人的事屡见不鲜，没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搏命，所以这也是朔月教掌控人心，无所顾忌行凶的原因。
“汤锅是船上最方便快捷食物，我们所有人吃了都睡得很熟，那么惨烈的杀戮现场，都没有听到多余的声音？”
瓷商来回踱步，心中很是奇怪：“工人跟我少说也有五六年，从来没有多管闲事，怎么突然挨户提供被子？而且手铳是军器局严管之物，怎么可能会落入平民手里？”
“他们已不再是他们，提供被子也并非此意，而是确认迷药是否奏效，还有没有人清醒。”
众人看向发言的人，是个面容俊美地男子，他用红绳束发，一表人才，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生人勿近的感觉。即使身穿平民玄衣，也挡不住一身高雅贵气。
瓷商向来有眼见，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北平本地人，便知非富即贵。忙过去拱手问道：“贵公子住哪间房，这次要去往哪里？”
彦珩习以为常这样的奉承讨好，但这次扮演身份不同，也很自然有礼回道：“我们夫妻也是做丝绸生意，此次前往京师，一来做点买卖，二来找好的大夫给带病在身的弟弟治疗。这是我们带的唯一仆人。”
众人眼中隐有惊艳，这一家子生得个个拔尖，能带仆人都是富贵家族，而且看那带病在身，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也是气质非凡，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眼见身旁的小妾搔首弄姿，瞧上了两个好看的小白脸，丝绸商人站了出来，昂起下巴扫视，目光落在了一言不发的李长乐身上，惊奇嘲讽：“黄字三号房大是大，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也是够划算的。呵哟，这是你女人？一马平川，倒是省布料得很，一看就很会持家。”
躺着也中枪的李长乐垂视胸口，白日里身体变成中人，暗自翻了个白眼，无法忍受如此糟糕的一个人嘲讽自己。
正当要反唇相讥，彦珩抢先一步：“瘦弱短小之徒，找了两个花柳就能掩盖能力不行的事实？昨夜你根本就没有去澡房，也没有食汤锅，甚至连鱼水之欢都没有经历过。
你趁她们睡着后，去了黄字二号房，死在了那里。”
众人惊愕不已，往后退了一步，不解他所说的意思，只见丝绸商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摊手道：“你眼睛是瞎了吗，老子活生生站在这里，怎么可能死了？”
“哈哈哈，贵公子一定是在开玩笑，人都站在这怎么可能死了，除非被夜鬼附身……”
瓷商笑容僵住，看向了丝绸商人，脸色不善，抽出腰间锋利的匕首对准他：“澡房存放的洗澡水都是艾草汁，洗过的人身上会残有气味。但刚才我靠近，你身上不但一点药草味没有，就连头发都不曾残有汤锅味。”
丝绸商人沉下脸，目光阴毒瞪他，倏地低低笑了一声，肆无忌惮打量白衣绣娘，说：“老子的确没有去澡房，而是去了黄字二号房，等着这个绣娘出来，结果她躲在里面不出来。夜里老子听到了不尽铳响，这绣娘也一定听到了。”
被戳穿的白衣绣娘脸色煞白，脑海中闪过淌进门缝的血，以及穿黑子红边袍的男子，伸手指向了丝绸商人，绷不住哭了。
“我房间对面是右廊，那里有一间玄字三号房，住进了一个身穿玄色红边袍的男子，白日里见披着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面貌。
当晚听到异响，我打开门缝，瞧见他尾随丝绸商人进了我隔壁黄字二号房。没过一会儿，里边传来轻微地惨叫声，结果出来的人不是他，而是这名丝绸商人。我溜到隔壁去瞧，发现那名男子不见踪影，唯余地上一滩血水。”
这艘船前身为军用，由于楼船机体不适合作战改成大货船，是北平为数不多，船室有十二间房的船只。当初改造经费消耗大，拖欠工人薪资缘故，门房号全被安装乱了。
听及此处，李长乐怔然问道：“黄字一号房的右廊，不是有个南字三号房吗？怎么多出个黄字三号房？”
白衣绣娘正眼看她，见是个豆蔻少女，温言道：“姑娘莫不是记错了，那的确是黄字三号房，我听闻这艘船门房号混乱，还特意逛过一圈。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确认。”
李长乐脸色突变，胆子很大，一个人冲进充斥血腥味的船室里，借着明亮的光线看到黄字一号房，迅速向右廊行去。
四下寂静，她心如捣鼓，目光扫过一个个门牌号，来到唯一敞开的房门，看到屋里的一滩血迹。抬首望去，门牌号竟是黄字三号房。
但也细心发现，门牌号是用铁制成，粘着磁块立上方，要是想换字也是轻而易举。
那人大费周章改了门牌号，扮成周宽宏的样子，非但没有杀了她，还提及那时西城树林的事情，究竟是要做什么？而且把戏并不高明，忘记换黄字一号房的门牌号，还让她发现了拙劣的破绽。
不经意间，余光瞥见地上的影子多了一道，身后不知何时伫立一人。李长乐心惊肉跳，攥紧袖中拳头，颤声问：“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