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在我身后,什么时候又跑到这来?”
手铳抵在周宽宏的额头,他眼中蓄满泪水,皱脸一副强忍模样,看向了李长乐空无一人的身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
“哥哥,你是不是在这里认识别的狗了,我可是你唯一的手下,你不能吃着碗里看向锅里,这不公平!”
号啕大哭在走廊里回荡,引得几个保护彦洵的人上去捂嘴他的嘴,只见挂有泪珠的眼睛直勾勾盯来,李长乐才察觉有两个不同之处。
一个是称谓。那人披头散发,气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邪,尽管装得很像,但在称谓上叫法是“长乐”而非一成不变的“哥哥”。
起初她以为是彦珩的命令致使这般,如今才恍然大悟,是那人对周宽宏了解不够透彻。
二是挨敲脑门还不用手捂。真正的周宽宏胆小怕鬼,成日里受点委屈就喜欢啜泣,除了有些小聪明,嘴也管得不严。而那人在套话,既目睹了她斩杀刺客,也没有戳穿她会武功的事实,仿佛早就知晓一般。
原主身上隐藏的秘密,当真挖掘不尽。
从为钱效忠彦珩,到为钱倒戈幕后黑手,死得窝囊,如果没有特别之处,怎么可能会被下蛊派进亲王府做细子?
“长乐,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黄字三号门打开,彦洵坐着轮椅出来,转动轮轴到她面前,端详一番后,松了一口气:“进来罢,你想知道,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长乐颔首,敲向还在啜泣的周宽宏,见他吃痛捂住了脑门,放心跟随彦洵进屋,发现这里没有血迹,倒是那几个护卫身上有伤。
“为成功迁徙,我们分别从水陆向京师涌动,由于我体弱多病,经不起一路颠簸缘故,爹爹才安排我跟来。”彦洵握拳凑到嘴边咳了几声,脸色比之前要差,显然水路也不好过,应是有些晕船。
听及此处,李长乐心有不悦,这珩亲王明知彦珩仇家甚多,还刻意把彦洵推过来,摆明了舍命求公禄,又嫌麻烦惹上身。
就因为他给了彦珩一个王世子头衔,便让他面临了所有的危险与责任,让他一个少年人成熟稳重,在关键时刻还要以大局为重。
“第一声铳响在哪里?”
彦洵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呷了几口继续说:“第一声在我这里响起,那群人拿不定五位护卫大人,便向其他人发起进攻。看似目标为我和大哥,但选择攻击的对象似乎随意挑选,且没有杀死对方,而是自己死了。”
“杀手挑选死亡对象,进到人家屋里自己死了,那他期间做了什么,不会换脸吧?”周宽宏只觉惊骇世俗,居然有这么奇怪的事儿。
李长乐与彦洵相视一笑:“对,换脸。”
没料到乱蒙都能对,周宽宏胡思乱想,唉声叹气:“那哥哥是不是碰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问题我没有被人杀害,一直跟在洵郡王身边,怎么可能会死?”
他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拍大腿,冲李长乐哭丧脸,嘤嘤嘤道:“我老周家就两个儿子,一个我死去的弟弟,就只剩下我这根独苗。难不成是家里穷,我娘儿把我可怜的孪生弟弟给扔出去了?”
李长乐怒拍他的狗头,实在不耻跟这憨货解释浮想联翩,却想起了刘厂说过,代国有一邪教,名为朔月教,有换魂的诡邪之术。
“坏了,彦珩有危险!他一个人应对,万一那人化成我的模样,他认不出来岂不被伤害?!”
护卫拦住她的去路:“世子爷交代,其他人按兵不动,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能孤身应敌。”
面对这群只服从命令的护卫,她怒不可遏,奋力挣开:“你还知道他是王世子?他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如果他让你们杀了他,是不是也要拔刀相见?!”
玄字三号房间外,宛如修罗地狱,几具尸体横躺走廊,心口皆被软剑刺穿,死相呈现生前的惊讶。
最后一盏吊灯烛火,在阴风卷过之际熄灭。
一只靴子踩过尸体,转动染血的折扇,向从窗户淌进来月霜靠近,挑起手下败将遗留的黄金手铳,轻笑:“不自量力。”
使得染血地脸庞,愈发冷酷邪魅。
“彦珩?彦珩真的是你!”
身后传来惊呼,他回首一看,李长乐披头散发奔了过来,掏出帕子帮他擦掉血渍,愈发像只不知死活的傻狍子。分明感动,嘴上还是嫌弃:“让你千万别回头,为何跑回来找死?”
“你再敌千军万马,也终究是一个人呀。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李长乐边擦边说,黛眉微蹙,好看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
彦珩看在眼底,将黄金手铳递去:“斩杀了七名刺客,得了这么一把没用的东西,恰好跟你气质般配。”
“这东西一看就很值钱呀?!”
李长乐接过手夸张地弯下腰,表示黄金真的很重。似乎觉得搓一搓还不够,张嘴就要上牙咬,被他捏住两颊,语气微不可查地宠溺:“染血的物件,脏。”
“你对我真好。”
把手铳塞进靴筒里,李长乐一本正经说:“天字一号房藏有枪支弹药,这帮人走私军火不够,还杀人夺获。
适才,我见一个死白的黑衣人对一个商贩念念有词,没过几下自己倒了,然后商贩跟变了个人似的,取下他的化骨水倒去,地上的黑衣人化成了一滩血水。”
彦珩眼神一凛,肃然追问:“在哪里看到?”
“天字二号房与黄字一号房的交叉口。”
李长乐在前方带路,手里提着一盏琉璃角灯,轻车熟路带他到所谓的交叉口,也就是天字三号房。
彦珩借光亮可见,地上真就只剩下一滩血迹,一个商贩正背对着他在磨剑,砂岩石块与锋芒地摩擦声格外刺耳,但都不及桀桀低笑。
徒然,身后有人推了一把,他意料之中往后仰去,折扇中的软剑刺穿举起手铳的“李长乐”,迅疾与硬剑擦出火花。
刀光剑影中,彦珩腹部受伤,那人也伤得不轻,迅速跃上窗台,不顾激流跳了下去。他单膝跪地,看向仰躺望来的扮演者,见他口吐鲜血,不甘问道:“为什么?”
明明已经以假乱真,为什么还被认出来?
彦珩捂着腹部,嗤笑:“她虽献媚讨好,但骨子里对我从来不服气,不会像你这般低眉顺眼,容易满足。”
扮演者流下了绝望地眼泪,死不瞑目。
这时,走廊外有影子晃动,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他欲要在对方经过时拔刀相向,却见李长乐欣喜望来,不顾一切抱住了自己。
她含泪说:“世子爷,臣来迟了!”
心鼓震耳欲聋,比鲜血来得更让人愉悦。彦珩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吃痛道:“压到伤口,扣二十两银子。”
本以为李长乐会像以往那般应激弹开,却没料她驾轻就熟地撕开衣物,从一个沉甸甸的大钱袋里,掏出几瓶药粉,进行药洗、桑皮线缝合伤口,撒上促进愈合的药粉,几近专业地用绷带圈住他的腰。
“你从哪里学来的本事,钱袋什么时候改装药了?”
抑制住内心激动,彦珩微颤地低问,目光却灼亮无比,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于她的各方面优点是大过于缺点的。何况贪财怕死,才使得她真实鲜活。
李长乐心猛地一跳,才意识到自己把外科医生的救死扶伤展现出来,眼珠子转了转,抬首望进水泽般地眸子里,微微一笑:“大抵是从燕山行军打仗开始吧?世子爷身边危机四伏,臣身为一个内臣,应当处处着想。”
“知我者,莫若卿。”
伤口的疼痛比起以往经历不足挂齿。
彦珩装出“虚弱不堪”的样子,爬上了她弯下的背。
“世子爷,你真的好重啊……”
“哼,是你太瘦了,作为一名男子,空有胸肌根本不够,还需要有强健的体格。”
“呵呵,臣,臣锻炼不精,让世子爷,失,失望了。”
天刚露白,照亮血廊的漫漫长路,纤瘦的身子负重前行,脚步沉重向黄字三号房行去,迎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踏上了希望的征程。
与身后横躺尸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阳光照进来的地方,终有阴暗一角,但温暖永远在。
那些幸存者也在此时醒来,毫不知情地打开门扉,看到修罗战场惊恐尖叫,拉响了其他人的不安。大家聚拢在一起,挨间查看被损坏的房间和地上的积血。
“是夜鬼,一定是夜鬼上岸觅食了!”
“什么是夜鬼?这一看就是被剑所伤!大运河目前还没到沿线码头,凶手无处可逃,还藏在我们之中!”
“对,抓出凶手,我们要先发制人!”
“大家都集合到甲板上,挨个说出昨夜的情况,以便搜集线索,揪出真正的恶魔!”
有人闯进黄字三号房,看到一群人在里边七橫八躺睡大觉,露出一副世风日下的表情,没想到两个大男人居然抱在一起。
“起来了起来了,都到甲板上进行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