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感染风寒,我生怕传染给夫人,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都在为彼此着想。”
彦珩忍俊不禁,见她反悔要爬上来时,迅速推了一把,欲擒故纵道:“既然夫人坚持守夜,就好好蹲在床畔,替我看看有没有乱窜的老鼠。”
“啊!”
夜里的惊叫十分惶恐,在房间里隐隐回荡。
李长乐摸了摸下巴,发现没有磕掉,手里揪着一床被褥卷了下来,正要愤愤不平找彦珩讨个说话,微一抬首,望进了一对深陷地眼窝里。
凸出瞳孔,泛红血丝,瞪大了眼往里边观察,占据了缝隙高度,显然贴得特别近。那软不拉耷地眼袋,一层两层堆积,可想而知,他是个身经百战的惯犯。
四目相对,眼窝扩张,直勾勾盯视她脸上浮现地惊恐,笑意渐浓——仿佛在说,你逃不掉了。
“不守夜了,不守夜了,这辈子都不守夜了!”
李长乐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跟只浑身炸毛的猫似的,花容失色扑向了彦珩,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似乎仍觉脚上有一道目光,还扯来了多余的罗衾把脚裹了起来。
门缝的高度限制,使得窥视之人只能看到两双鞋子在床边,已经确定里边是对夫妻后,便识趣爬了起来,转移目标到下一间。
彦珩收回目光,气定神闲问:“困不困?”
李长乐蜷缩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困困困,眼皮都睁不开了,恨不得马上盖被子睡觉!”
“守夜好不好玩?”
“不好玩。”
显然吓得不轻,告饶夹杂哭嗓,连手都揣得好好的,生怕暴露一寸肌肤在空气里,都会被变态盯掉一块肉。
彦珩欲要安抚,倏然想起接连几个人戳穿的自己,果断收回了手,隔空抚了几下,极为克制说:“还是守夜罢,反正白日里你也睡够了。”
李长乐扭头看向门缝,仍是心有余悸,小心翼翼挪向床角,凝视熟睡地容颜,正踌躇要不要过去妥协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就像无意识一样,那么自然随性。
她顾不得那么多,也躺了下来,抓紧彦珩的手还是不敢入睡,脑海中的眼窝挥之不去。只能呆望摇摇欲坠的吊灯,不知不觉间,发现蜡烛已经燃尽。
瞬间陷入黑暗,更害怕了。
“彦,彦珩,你睡了吗?”
死一般地沉静。
船板传来江水碰撞的哗哗声,要不是手上残有另一个人的温度,李长乐又该凌乱了。
“钱匣子已经从湖底捞出来。”
彦珩的疲惫宽慰,如醇厚酒香,携着湿润地呼吸喷薄耳垂,使得李长乐浑身一颤,刹时忘记了可怕的眼睛,脑海里全是俊美冷酷地面容。
她耳根犹被烧灼,身子烫得忍不住往墙边挪去,隔着冰冷墙板,感觉到船身随着江水起起伏伏,亦如荡漾不止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越听越响,直到察觉不对劲,才迟疑发问:“彦珩,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无奈叹了一声,很有耐心问:“你的心跳,还是趁机作响的铳声?”
李长乐一扫恐惧,聚精会神听,果真有铳声响起,隐约还听到一个男子的哀嚎,根据方位可以判断,离得较远。然而这般声响,竟没有吵醒离得近的人群,可想而知,大家不愿找麻烦。
为什么商贩会有手铳?!
军器局严管之物,绝对不可能流入平民手里,就连彦珩给的也才是今上御赐。所以船上有部分人不是商贩,而是动机明确的杀手?
黑暗再次笼罩微光,一轻两重的叩门声响起,工人用亲切的乡音话说:“少爷,少夫人,外边起风落雨寒着嘞,要不要加床被子?”
李长乐松了一口气,欲要起身回应,徒然被彦珩翻身压下,捂住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摇了摇头,锐利如鹰地眸子看向门扉,只见有东西从门缝钻进来,不停撬动门闩。
“咔咔咔!”
那人无所顾忌地挠动,许是徒劳无功,恼怒地踹了门扉一脚,对同伙说:“睡着了,门闩用东西缠得很紧,暂时换一间,明晚继续。”
生涩地工人乡话,切换成嘶哑之声,刺耳跟翘起来的一块甲板一样,逢人踩过就嘶叫。
人走了,门缝有光透进来,殷红地血淌了进来,传来清晰地布料窸窣声,他们旁若无人拖拽尸体,挨个敲门引诱商贩出来斩杀。
“船上有人死了。”
李长乐迎上淡然目光,看不清彦珩脸色什么表情,只觉有冷意传来,扣紧腕处的手迅速松开。
他三两下穿好衣物,跃过床尾从箱子里取出一对靴子套上,低声说:“他们的目标是玄字一号,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离开。适才那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来确认里面的人是否清醒,二来佯装离去引蛇出洞。”
李长乐用被子枕头垒出两个人形,从靴筒里掏出手铳,跨过床尾来到他身旁,错愕看向递来的衣物,通过从窗户淌进来的月霜,依稀可辨是套中规中矩的男装。
她迟疑了一下,接过手一避褪衣一避穿衣。
“人一进来,我上去解决,你趁机逃到黄字三号房跟阿洵会和,那里有足够的人手保护你们。”
他将所有人安排妥当,唯独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李长乐眼眶一热,担忧问道:“那你呢?”
彦珩扬起嘴角,颇有一丝欣慰,语气平静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一旦触发行动,你必须毫不迟疑,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千万别回头。”
话音刚落,铳声粗暴连响,门扉破了一个洞被人踹开,两个持有手铳的人走了进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暗影拧断脖子。
“砰!”
另一人向暗影扫射,李长乐谨记教诲窜出,看到走廊触目惊心,墙上飞溅状地血渍朵朵开花,尸体拖拽的痕迹到处都是,在烛火摇曳中明暗交错,仿若无间地狱。
身后的哀嚎与铳声不绝于耳,轰炸李长乐的大脑一刻不曾停歇。她目光扫视经过的门牌号,突然在黄字一号房停了下来。
长廊逆光尽头,一个商贩哆哆嗦嗦走向对面房间,不知看到了什么惊慌尖叫,不过一声铳响,墙上又多了一抹妖冶血花。
有人走了出来,是个身材高挑的男子,黑衣红边,死白的长臂刺有诡异符文。李长乐来不及多看一眼,本能钻进了右方走廊!
脚步声迅疾如风,很快跟了上来,她扫视来几间房,凭借直觉钻进了一间,正面看到周宽宏墨发披落,正神情专注地用刀切蘋果。
屋内昏暗无比,微弱地火苗把他的笑颜照得诡异骇人,似才察觉身后有人,持刀转身望来。
“长乐,你怎么过来了?”
李长乐捂住他的嘴巴,拽着他敏捷跃上天花板夹层,通过缝隙看到走了杀手走进来,脚步很轻,环视狭小的房间。
他捻起桌上切得细碎的蘋果上,突然仰首一望,举起手铳瞄准。与此同时,李长乐把周宽宏捞进怀里,死死按住他好奇地脑袋。
万籁沉寂,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杀手收回手铳,转身准备离去,一个人影迅速掠了下来,在铳声欲要拨响起之际,泛着剧毒的银针刺入他的耳后。
魁梧的身躯接而倒下!
李长乐夺走杀手的手铳查看,还有四发弹药,说明那人是他的第一个目标,这场杀戮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塞到靴筒中,攀回天花板的夹层里,重重吁出一口气,看向满脸震惊的周宽宏,伸手敲向他的额头:“好奇心害死猫,刚才要不是我按得及时,你脑袋开花不要紧,我也得跟着开花。”
周宽宏皱脸,挨近她怯怯问:“长乐,在西城枯树林里,你是不是要杀了世子爷?”
李长乐心下一沉,竟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毕竟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把这里当作一个虚拟世界,想通过杀死彦珩来促进进度,快速达到彦珩一死就不可能登上皇位的任务。从而魂归21世纪,完成奇迹般的重生。
不过历经事变,接受回不去的事实,李长乐也后知后觉,在世子府的日子里,比在原来的世界活得更像个人。除了遥不可及的亲情以外,哪一样不是唾手可得,每天有温暖包围?
甚至跟彦珩的关系变得愈发纯粹起来。有君臣之情,有知己默契,有情愫暗流汹涌,更像是一场彼此的救赎。
思量许久,她避重就轻道:“你只需要相信,现在的李长乐,会对彦珩忠心耿耿。”
周宽宏哦了一声,也不去追问其中缘由,看向她的手铳,蓦然想起一件事,挠首说道:“我白天经过天字一号房,好像看到很多这种武器,那些人可能要贩卖军火。”
周宽宏直来直去,藏不住什么秘密,此番话必然属实。倘若能去天字一号房取得充足弹药,就能去救不知生死的彦珩。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就一把破扇招摇过市,要是死在了哪个角落,她真的过意不去。
思及此处,李长乐弃掉寻求黄字三号房的庇护,决定冒险一博:“你带路,我保护你。”
二人达成商议,出了南字三号房,透过窗户可见天色灰蒙一片,藏着不起眼的光亮,预示游戏将要结束了。
李长乐看向身后胆小怯懦的周宽宏,见他踌躇不敢去往天字一号房,二话不说抓紧了他的手,苦口婆心说:“你是李主事的小弟,做事不能那么怂,要像平头哥那样,一言不合就是干!”
“砰!”
天字一号房方向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与刀剑铿锵相击,徒然在走廊里响起。几个夺铳的人扭打一起,李长乐持铳上前,迅速击杀一人。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看到了另一个周宽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