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人观望,都瞧见了他自己寻死,纷纷上来查看,还一避安抚魂不附体的李长乐,发现她浑身冰凉,正发着烧,神神叨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要搀扶她去往太医院,人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一头奔往十王府,推开了世子府的大门,看到院中梅花树下,钟昔微身穿红衣,彦珩执笔为她一画。
脚步渐停,呆立不动了。
“哥哥,你这几日怎么没过来,他们……”
李长乐食指抵在嘴边,神经兮兮地嘘了一声,把玉佩塞到周宽宏手里,转身逃似的夺门而出。
路上撞进了一个怀抱,抬首望去是满脸关怀地彦洵,正要伸手探她额头,却被一把握住,惊恐万状道:“洵郡王,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察觉李长乐不对劲,彦洵牵回了郡王府,命人找来御医查看,原是高烧不退,施了几天针,喂了几天药,已经有所好转。不过有时候看到她双手在半空中挥舞,好像扑了空,含着哭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彦晴晴来玩时,看到他守在床畔,握着李长乐的双手目不转睛注视,小小的脑袋忆起了彦珩的表情,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小嘴。
察觉身后有人,彦洵顶着黑眼圈回望,疲倦地唤了声“晴晴”,有气无力地示意她过来,叮嘱道:“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在这里,包括大哥也不行,知道了吗?”
彦晴晴点了点头,勾上他的小指,看着又做了梦魇挥舞双手的李长乐,担忧问:“姐姐生病了吗?”
“嗯,但她很快就好了。”
次日寅时醒来,李长乐跣足下地,披着罗衾走到了殿门前,望着灰蒙天幕,再次忆起了邬哲的话,只觉浑身冰凉,有海水倒灌进心底。
“长乐,怎么醒了也不叫我?”
守夜的彦洵走了过来,身形微晃,惊得她过去扶稳,抬首细看才知,这几日在梦魇来临时,不离不弃,守床照顾的人是谁。
“洵郡王大恩大德,长乐没齿难忘!”
李长乐深知这几日照顾,彦洵定然知晓了自己身体异常,也不去询问,莫名深信他会保守住这个秘密。
“长乐,我不需要你报恩。”彦洵手里拿着她的靴子,不顾她的挣扎按坐到凳子上,蹲身为帮她穿好。
“长乐,那日说要入我府中,可是真的?”
他的询问,使人如沐春风,又如临大敌。
“这件事还要请示世子爷,臣身为一介贴身内侍,没办法为自己做主,还请洵郡王莫要把胡言当真。”脱口而出的拒绝,李长乐自己都惊呆了。
她朝彦洵躬身作揖,愧疚道:“臣不识好歹,病中无意戏耍洵郡王,还请洵郡王降罪!”
彦洵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仍是善解人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不可细闻地叹息道:“那就罚长乐陪我游湖罢,也算弥补我这几日照顾的辛劳。”
李长乐面红耳赤,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臣,遵命。”
西墙瀛洲湖,冰雪消融,一扫寒意,王室常到这里游耍,临近三月水仙盎然生长,添了几分暖意。
李长乐候在一旁,却见他伸手过来,含笑唤了一声“长乐”,猝不及防把她拉到了扁舟上。这是他第一次唐突,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拒绝她帮忙摇桨的请求。
李长乐坐卧针毡,拘谨乖坐,扭头看向清清湖水,时不时捞游鱼,瞧着涟漪出神,也不肯同他说一句话。
“长乐,你知道光的照进黑暗会发生什么吗?”
“会,会发生什么?”李长乐神经一紧,下意识擒住一条游鱼,忙抱在怀里抑制挣扎,被溅得满脸水花,有些不好意思问:“周围都会变亮吗?”
看向从她怀里滑到脚底,还在拍打的鲤鱼,彦洵笑若清河:“对,周围会变得很亮,甚至会驱散阴霾,给予人一种穷尽一生都要追寻的光亮。”
“可人总要学会适应,不能一直点着灯,不去面对黑暗呀?”李长乐把垂死挣扎的鱼扔回湖里,拎起琉璃灯照过去,做了个鬼脸,“洵郡王是不是怕黑呀?”
将她调皮看在眼里,彦洵点了点头。
李长乐笑靥如花,闹着要把灯掐灭了吓唬他,倏然笑容渐失,望见一艘驶过江面的乌篷船,以及伫立船头垂首低吻女子的人。
他穿红色大袖袍,领口露出降色织金锦中单,黑色襈裾绣有麒麟浮云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才会令天地失色。晨曦倾泻而下,将他容颜照得光洁明亮,意态爽朗清举,宛若天神降世。
少女娉婷玉立,披着他的一身绯色麒麟氅,垂首羞涩,任由跃起的飞鱼把水溅到了云履上。
“咚!”
一叶扁舟撞上了乌篷船。
李长乐仓皇而逃一般,欲要弃船跳湖,却被强劲的力道拽了过去,抬首迎上彦珩冰冷地目光。他看向自己问好的彦洵,沉声道:“原来你归还玉佩,几日不见踪影,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李长乐,你是世子府的人,没有权利做任何选择。”
遂对周宽宏说:“天色寒凉,你护洵郡王回府。”
“明明阳光明媚,春色将临呀……”
周宽宏小声嘟囔,朝彦洵躬身作揖,便跳到了一叶扁舟上,夺过他手里的摇奖,开朗道:“哈哈,洵郡王,这湖水二月还是有点凉,看您有些憔悴,脸色也不太好,不如先回去休息片刻。”
“长乐!”
彦洵叫住转身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当一束光照进黑暗,成为希望时,它的离开也将变成一种罪过。”
李长乐不明所以,茫然回了句:“洵郡王看过《城市之光》这部电影?”
还未来得及再细问,就被拉进了船蓬里。
面对彦珩冷冽地目光,她瞥了眼伫立船头的钟昔微,只觉火冒三丈,又抑制住了翻江倒海的情愫,淡淡道:“世子爷要是气我失职,就扣完这个月俸禄吧。”
“为什么还回来?”
摊开的掌心里,躺有半边玉佩,她拧眉忍泪,低声道:“这本不是臣的东西,物归原主也没什么不好。”
彦珩一把拽李长乐到面前,险些亲到一起,怒形于色,把玉佩挂回了她的脖子上,肃然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不容许任何人糟践。
包括你,李长乐,即便有一天你死了,也要挂在脖子上等我去收尸!如果敢摘下来,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天塌地陷,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