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李长乐连爬带滚远离他身边,第一时间就是推开窗户让烟雾散去,遂倒出鎏金球里的香料查看。
发现是磨成粉的龙涎香,虽有诸多药用,但对于血气阳刚的男子而言,有催情作用。她握在手里直发抖,气得想一剑刺死当今圣上,真是为了催婚无所不及。
要是进来别的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长乐,过来帮我更衣。”
低润嗓音,透着穿透地雾气传来。
她把鎏金香扔到地上,压制住欲要喷涌的怒意,从衣架上拿了件衣褓过去,看到白皙健硕,几近完美的身材,微一愣神,三两下套到了他的身上。
目光却滞在小腹一道蜈蚣似的狰狞伤口上。
是水下岩石所致,当时一定疼极了,尖锐之处划到的地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染红了部分流域。要是没人救上岸,恐怕今日就见不到了。
“伤口已经脱痂,不如来探究这个位置。”
彦珩扣住她的手,往胸肌上按,轻声道:“感受到了?”
“感,感,感受到什么?”
李长乐欲要缩回手,却被他紧扣住,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无奈瞟了他一眼,认真讲解:“人的心率范围是每分钟六十到一百二十次,要是超过一百二十就会产生心悸、胸闷。
世子爷即使兴奋,最多也在一百二十,暂时不会有心病。”
“李长乐,从这里滚出去。”
彦珩抽回她手里的衣物,极其克制地走到屏风后穿衣,不愿面对自己喜欢上一个傻狍子,否则会忍不住动手打人。
“不就实话实说吗,而且肌肉很结实,臣就算练到后面也不一定做得到,往后世子爷……”
李长乐前脚踏入屏风,就被一道强劲力道带了过去,感觉喉咙要被勒得喘不过气了,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呼吸喷薄耳垂,低哑地轻哼传入耳中,她吓得不敢动弹,颤声说:“世,世子爷,臣是男人啊……”
“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杀了你。”
欲要脱口而出的邀请,变成了残暴无情的威胁。
彦珩无可奈何松开了,转过身去以一个冷漠对她,“传膳到书房,依照北平亲王府的菜谱点菜式,顺便加一道麻辣鱼。”
“好……好,臣,遵命。”
李长乐顾不得正衣冠,仓惶逃离了,看向笑脸相迎的周宽宏,甩袖打到他脸上,实在不解恨又踹了几脚:“怎么回事的,把我锁在里面,不知道会死人吗?!”
瞥见她脖子上的印记,周宽宏揉了揉屁股,打心底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沾沾自喜道:“哥哥难道不快乐?”
“快乐?好你个坏小子,亏我还觉得你老实,竟敢阴我,看我不弄死你上西天!”
李长乐跳到他背上,勒住他的脖子骇退躲在暗处的宫女,怒发冲冠打他脑袋,咬牙切齿道:“刚才世子爷就是这样勒我脖子的,你说快不快乐?啊!快不快乐!”
宫女们面面相觑,吓得赶紧回到住处,心想再也不去勾搭北平王世子了,这传说中的铁面名不虚传,连跟在身边的内臣都不手下留情,又何况是她们?
“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听人家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想着咱们是一家人嘛,才把你关起来。”周宽宏疼得掉眼泪,也不抱头抵抗了,蹲身窝在一块地方给李长乐出气,没料到反而让她气消了。
“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没想到世子爷如此坐怀不乱,没料到哥哥如此不解风情,唉,白操碎了我的心,还以为哥哥能傍上高位,带我鸡犬升天呢。”周宽宏直来直往,就这么一个小算盘打得七零八碎,一时间想起这些年受过的欺负,哭得伤心极了。
李长乐气笑了,指着他不忍下手,咬牙道:“出息了啊,还敢算计我来了,还想利用我上位,你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周宽宏急哭了,追上她愤然离去的背影,一直到廊下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像个跟屁虫似的窜进她的房里。抱着她的大腿,将过去一五一十说出:“哥哥,我不是想利用你上位,我是觉得你跟世子爷两情相悦,总不能让那群花蝴蝶占了便宜。没料到推了一把铸成大错,差点害你失去了性命。”
听及此处,李长乐怒气荡然无存,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只剩无限寂寥与孤寂。她叹了一口气,抚上了他的礼帽,语重心长说:“世子爷是人中龙凤,我这般不堪的身体,就算是烧高香也高攀不起。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出他喜欢我了?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更不要在京师皇城里做荒唐事,世子爷如今八面临风,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添麻烦。”
忆起亲眼目睹的两次亲吻画面,周宽宏欲言又止,几乎要挣脱内心的枷锁,可忆起彦珩冷酷的表情,只能咽到肚里,看着自家哥哥一路傻下去。
他点了点头,由着李长乐搀扶起身,“备膳到世子府书房,我换身衣物。记住,每样菜式多验几遍毒,切勿出现差错。”
“记住了,哥哥放心,我一定做好。”
凝视周宽宏离去的身影,李长乐缓缓阖上门扉。
她褪掉衣物,垂视扁平的胸膛,暗忖就像个怪物一样,果真白玉微瑕,也只能等到十八岁成年时,才能恢复正常。
可真能等到吗?
“今上的花式催婚,恐怕未等我蜕变成蝶,郎君就已经与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了。”
入夜了,灯火阑珊,书房唯余研磨之声。
李长乐手法愈发娴熟,不过一会儿就磨好墨汁,看到彦珩执笔在宣纸上点落梅花,一只雄狮做出伏击的姿势,藏身于岩石后方,盯视在林间戏耍的矮鹿。
她手一抖,墨从研盒中飞溅,落在宣纸上,只见那只林间戏耍的矮鹿,犹如遭受伏击惨死,一改了整幅画的意境。
彦珩执笔的手一滞,眸光微聚,蹙眉盯着那如血一般地墨汁,心底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不由看向李长乐。
良久,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把栩栩如生,价值千金的画撕坏,拿起灯罩,对着火苗烧毁了。
“臣,臣有罪!”
李长乐诚惶诚恐,暗忖彦珩实在太严格,难怪他的画千金难求,要是让蛊师瞧见了,非把失心蛊给她种回来不可。
“无碍,狮子永远不会伤害这只鹿,会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不画也罢,换个题材总是好的。”彦珩用灯盏接住灰烬,倒到了锦布里,过程心平气和,没有一丝要责怪她的意思。
遂起身向门外行去,甩帕扬灰,让那不安凌乱在风中。
李长乐听不懂他的意思,伫立一旁抬首望向夜幕,只见月色如勾,风影婆娑,殿外的苍树投下一片诡异的影子,仿佛预示着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嗒!”
一块玉佩自彦珩腰间脱落,摔到地上磕去了一个角,他俯身拾起,脸上闪过一抹心疼,怅然若失道:“这块玉是我挑得质地,皇爷爷命人打造送给了我们,一共只有四块,极其珍贵。而今玉碎一角,恐怕要有事变。”
“世子爷,要严厉打击封建迷信,这不过是玉结松了导致,并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李长乐看向块质地干净的玉佩,伸出手问:“可以让臣看一下玉结么?”
彦珩侧首看她,挑眉问:“你会做?”
“幼时家里穷,娘亲手把手教过女工,臣学过一番。”
“哦,你家卧虎藏龙,怎么以前还穷得吃不上饭?”
李长乐接过他递来的玉佩,在手中捣腾一下,把玉结松口处辫紧了以后递过去,反击道:“高人都喜欢远离尘世。”
彦珩接过手端详,发现确实结实不少,但还是说:“皇爷爷寿宴之后,我要拿到一个比这好百倍,样式独一无二的玉结,否则扣你五十两银子。哦,听说你俸禄又涨了,或许还会扣银还会提高。”
这一提不要紧,李长乐又想起沉入水中的钱匣子,扑过去就要抱大腿卖惨,结果扑了个空,又像之前那般不依不饶,追到了后寝,苦苦哀求:“世子爷有所不知,京师物价比北平高出三倍,以前一辆银子可以进酒楼吃上一顿,现在不行了。”
彦珩回过神,垂视撞进怀里的李长乐,嗤笑:“一两银子够在酒楼吃食?你指的是点了一壶茶跟一盘花生米,然后让我垫费用那一餐?李长乐,你醒醒吧,不会再有这样的便宜。
告诉你,欠债还钱,还不了就……”
“就怎么?难不成要杀了我不成?”李长乐被踩到尾巴,跳起来叉腰,打算掀杆起义,“不还你又能怎么样?我可打听过了,这紫禁城就没有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扣俸禄的下臣,你可别拿北平那一套压榨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当然,京师皇城没有扣俸禄这说法,但凡是犯了错的下臣,轻则挨板子,重则受刑处,或者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彦珩明眸善睐,看指向自己鼻子的手,冷哼一声,一把扣住向后寝拖拽,不顾她的惊慌失措,直接把人往榻上扔。
“世,世子爷我错了,我不敢再顶撞你了了,你扣我的银子吧,随便扣多少都没事,真的,我再也不敢了!”
李长乐往墙角挤,拿起被子盖住全身。
“天冷了,身为贴身内臣,不仅要为主子的衣食住行着想,更要以主子的身心健康为先。怎么,刘厂没有教过你这个?”
彦珩双手撑在墙面,占据高位,居高临下挤在墙角的傻狍子,心存调戏之意,拨开拢紧的被子,意味深长说:“负债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是有什么,就还什么了。”
“世,世子爷,臣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呀,您再饥不择食,也不应该对一个中人下手,不然会折寿的。”
李长乐抱臂蜷缩成一团,心想还是不要助彦珩君临天下了,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可抬首看见丰神俊朗的面容,竟一时冷静了下来,有了另一个想法。
人总要另有所图,不馋他的坏脾气,还可以馋他的身子。
老牛吃嫩草,好像也不吃亏呀?
“哦,还记得你上次锻炼不实,口口声声要加强锻炼,这大半年过去了,不知道有什么进展没?”
彦珩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掠过她的胸口,危险地眯了眯眼,轻笑:“你的表情告诉我,非但不服气,还想对我动手?”
李长装着胆子扑了过去,先发制人,位居高上。
这番举动,彻底点燃了白天压制的火苗,彦珩眸光不明,平躺不动,目不转睛地凝视秀美容颜,嗓音低沉充满磁性:“李长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怎么了?我还要吃干抹净,占为己有,就算你入了黄泉,皮肉跟骨头也都是我的!”
李长乐挑起他的下巴,俯身就要吻去,趁着他呼吸凌乱,放松警惕之时,抬手向他的脖子劈去,结果发现没有效果,人还十分清醒地望着自己。
“手叶掌,要劈在颈后与脑相连的交界处才有用,你这样只会弄疼我。”彦珩利落劈去,看着双眼昏花,无力晕倒的李长乐,满意笑了笑:“像这样,明白了么?”
言讫,把人搬到身旁,在软唇落下一吻,便出去了。
一个玄字男子伫立门外,见他兴致珊珊出来,往里边瞅了一眼,把玩手里的白蛇,揶揄道:“想不到王世子还是坐怀不乱之人,送到嘴边的肉,说不吃就不吃了。”
彦珩睨了他一眼,淡问道:“消息传到塞外了?”
“主持传去了,京师的人马已经待命,不过查到有一股势力很是诡异,已经进入皇城。只能初步推断,是江湖人士,太子似乎与这群人有密切来往。”
忆起手段非常的皇叔,及快要过六十大寿的皇爷爷,彦珩平生有了迟疑,可万一在大运河遇到能换魂的人跟前者有关,京师无论如何布局,都会存在漏洞。
他看向蛊师,低声问:“江湖有什么邪教,能换人魂?”
蛊师拍拍白蛇的脑袋,示意它钻进怀里不要胡闹,不甚在意地想了想,迟疑说道:“江湖有一个神秘邪教,名为朔月教,据说有这样可怕的能力。但早在三年前,被你们在北平间接铲除得一干二净。
依稀记得,当初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二十人组成的邪教。何况换魂之术非同小可,一般人根本练不成,最起码要经过一百条性命进行实验,才有可能练得一招半式。”
忆起在大运河遇到将近三十个邪教之人,彦珩脸色沉了下来,攥紧地拳头咯咯直响,内力横扫落叶,难以想象九千条人命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代国每年都有人死去,数量极其庞大,登录各地宗卷的死法各异,且十分合理,没有人会怀疑到这上面来。而且一旦发生异常,官府中必有败坏之人谋财害命。
他闭上了眼睛,平复心绪,淡淡道:“排查我们的人马,凡事耳后、手臂有暗色符文者,一律杀无赦。”
蛊师嗅到了可怕的意味,“你怀疑这股势力是朔月教?但这缺少依据,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位置,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这仅仅只是从一个疯子口中传出,而那名疯子平安活了十年,才在一年前走失江湖。”
“既然是疯子的话,你为何又信了?”
彦珩看向那条向自己吐信子的白蛇,快速擒了过去,双方交手如打太极,最终是蛊师妥协:“我下次管好这畜生,让它别叫同伴在此处扰你内臣的梦境行不行?”
彦珩收回手,指尖弹去一粒石,只见白蛇受疼缩回了蛊师的衣襟里,才满意交代:“山贼是可造之材,将他驯服有助于祤宴山庄往后的发展,你好好带他。”
“一张嘴吃十个人的饭量,的确是可造之材。”
蛊师扳回一成,跃过高墙,消失在无边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