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眼皮一跳,看向手臂上的蓝字,忽然发现听不到远方传来的炸响了,抬首才知,时间已经被凝固了。
她万分激动,指尖颤巍巍点击“是”字,只见时空扭转,周遭事物快速倒退,自己片刻回到了货船上。
“听清楚了吗?剪完奔出船室,跟他们上备用船。”
彦珩催促声传入耳中,竟悦耳极了。
李长乐抬首看去,眼中的水泽潺潺溶溶,庆幸之余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心意,不假思索道:“臣说过,命中注定是要伺候世子爷的,即使是死,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遂抓紧他的手奔赴玄字一号房,踹开破败的房门,撬开一块地板,看到下方机匣转动,下方横列五枚地雷。
彦珩来不及多问,递给她一个宽慰眼神,手中折扇机关变幻,扇柄弹出螺丝刀,跳下去三两下废掉机匣,只见细铁链骤然断裂,地雷失去了引爆工具。
他利索爬上来,终于能够松了口气,发现李长乐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秀美的面容挂有泪痕,不论走到哪里都紧跟其后,颇觉有些不对劲。
立马掀起她的袖子查看,白皙光滑的肌肤没有暗纹,再凑近查看耳后,嗅到女子独有的体香。不经挑起她的下巴,发现美眸蓄有泪水,揶揄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李长乐,才没见几个时辰,你就跟牧羊犬似的看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知道还以为你丧夫了。”
李长乐张开手抱住他,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只觉大个子僵住了,似乎没料到这般唐突。她微一抬首,望进黑曜般地眸子里,笑靥如花:“世子爷,你要是我的羊就好了,可惜你是披着狐狸皮的大狮子,我牧不了你。”
天刚破绽,晨光如潮水一般涌进来,渡过断壁残垣,血渍弹药,弥漫在十字走廊上,将二人照得明光铮亮。
彦珩有所动容,悬在半空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推入了胸膛,笑道:“长乐,我偶尔也披一下羊皮。”
李长乐抬首看他,实在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皱了皱说:“世子爷,我不大想当牧羊犬,所以才不愿牧你。”
好好的气氛,被她搅得荡漾无存。
彦珩眉峰轻抖,折扇戳了戳她的胸口,反唇相讥道:“你就是头傻狍子,说牧羊犬还是高看了你。”
言讫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船室出口,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摩挲残留的温度,嘴角漾起一抹好看的笑。
心情还不错。
“世子爷,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然而温馨不过片刻,船体剧烈摇晃,装有炸弹的地板下,由于失去机匣支撑崩塌,河水大量涌了进来,如猛兽一般卷向了途径玄字一号房的李长乐!
“咚!”
她撞到了板墙,只觉头晕目眩,隐约看到彦珩奔了过来,脚下的地板渗进来很多水,不停震颤,突然掀空,整个人就被冰冷包裹,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手臂上浮现一行字:寿命剩余七十五年。
“李长乐,我愿做你的羔羊,记住我的名字。”
“快带她上岸,河水湍急漩涡太深,你们不要再靠近!”
“世子爷,世子爷快点上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大哥,抓住船桨,我们拉你上来!”
荒郊野岭,天寒地冻的洞穴里,一簇火堆照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李长乐身穿衣褓,双手不停挥舞,想要抓住从指尖流逝的东西,却又无能为力松开了。
眼角有泪水划落,发出嗄哑的呼唤:“彦珩,彦珩,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上船,求你弃了我,求你弃了我!”
她梦中惊坐起,环顾四处,居然在一个荒野山洞里,身上的衣物被人架在火旁烘烤,两只野兔被火舌舔出油水,掉进柴里啪嗒作响。
肚子上盖有一件青衫,是彦洵的。
她锁眉泪落,果然这一切不是梦。
船体崩塌以后,他们沉入水底还遇上了激流跟漩涡,周宽宏摇船好不容易靠近,又几次三番险被吸了进去。
病急乱投医,大家递棍子递绳子都无法把人拉上来,消耗得彦珩筋疲力竭,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把李长乐推上了去。还在陷下去的瞬间,用内力把船推到安全流域。
为什么时空扭转不管用?
李长乐抬起手臂,只见上方浮现一行字:人为意外,与系统无关,您还剩余七十六年寿命,欢迎下次使用。
又是朔月教,层出不穷的连环谋杀!
“长乐,你醒过来了?”
清泉般地嗓音自头顶响起。
彦洵脸色苍白,背了一个竹篓回来,抚上她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松了口气:“我们遭遇朔月教的人袭击,周宽宏已经去往京师通风报信。要不是我体质不佳,不宜长途奔波,你也不会在此躲避。”
李长乐扣住他的手腕,捞起袖子发现多了几道伤口,应是捕捉兔子时被抓伤,自责道:“都是我没有用,害得大家这般结果,害得洵郡王这般劳累。”
看向被抓住的手,彦洵温言宽慰:“我没事,不过还请长乐安心,绣娘托人去找大哥,发现了他的衣物褪在下河,听河上的渔翁描述,被过路的一队人马救走。”
“可查清是什么人救走了?”
“暂未得知,不过渔翁说他们来梅林游耍,可以排除大哥的危险。倘若对方识别身份,必然会把人送回京师。”
李长乐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得以放下,顿觉饥肠辘辘,看向火架上的兔肉,不可思议道:“这不会是洵郡王亲自捉的兔子吧?”
看向火架上的兔肉,彦洵抬袖侧身急咳,歉意道:“我幼时也习过武,但如今体弱缘故,也只能做些陷阱来捕捉。没料到捉到了长乐喜欢的兔子……”
“哈哈哈,洵郡王多虑了。”
李长乐闻着香气扑鼻的兔肉,忙取下大吃一口,发现加了辣椒和薄荷,感叹道:“没想到洵郡王深藏不露,有这般出色厨子,真叫当初班门弄斧的我惭愧。嘿嘿,这可是我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吃过最合心意的兔肉了。”
“长乐当真喜欢?”
她用力点头,故作神秘说:“不瞒洵郡王,我这人没那么善良,以前还吃卤味兔头,能啃七八个,可喜欢了。”
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彦洵笑若清河,掏出帕子帮她擦去嘴角的油渍,好奇问道:“兔头还能做成卤味,我怎么在《厨典》上闻所未闻?”
“这可是神秘的川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要说秘诀就只有四个字——麻辣五香。”李长乐胃口大开,气吞山河一般,吃完了整只烤兔肉,拍拍圆肚心满意足:“人生四大乐事,莫过于吃喝玩乐。”
“长乐还喜欢吃什么?”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自是好食的都来者不拒。”
彦洵抿唇失笑,将话题扯回了正轨,非常自然说:“朔月教的人也进了这荒野之地,不过我们所处的位置在半山腰,有绿植等物遮挡,暂时不会被找到。
只要等上五日,周宽宏就会带人过来找”
“我们在半山腰?”
李长乐出去一看,放眼大河东流,崇山峻岭,雾暗云深,他当真用一副孱弱的身躯,背着自己爬了上来。
崎岖山路,蜿蜒而下,有佛家红绳缠绕枝丫,想来上方有个寺庙,他生怕连累佛家人,便找了个洞穴蜗居。
看向破损的指尖,她心想彦洵真是清风霁月,从这次遇袭的镇定自若,到出色分析,本就并不输于彦珩。
只可惜摊上了一副不好的身子。
在第五个傍晚的时候,周宽宏就依据红绳带人找来,差点没认出来衣着破败的人竟是洵郡王,而敬爱的哥哥俨然一副主子模样,正吃着他递来的烤肉。
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路,在京师皇城外停下,肃立的戍卫上前检“路引”跟牙牌等才肯放行。
周宽宏望着琉璃瓦、白玉墀,赞不绝口:“哥哥快看,宫里的柱子都是镶金,还有咱们碾过的路,都是上好玉石铺成。往后你要是缺钱了,偷偷扣下一角,都能熬过一段时日。”
驭马的车夫听了笑着摇头:“少年人不识宫门深,在这里头的人,就没有一个是为财操心的。”
“那为了什么操心,难不成俸禄比亲王府还高?”
“憨子,他是想告诉你,深宫吃人不吐骨头。”
周宽宏思想没那么高深,挠首很是不解,懵懂模样逗得车夫笑而不语,静静听他在那里纳闷:“哥哥跟这老头一样,说话喜欢拐弯抹角,把皇城形容得如此不堪。”
万重宫门,开开合合,深幽望不到尽头。李长乐仿佛看到了自己选择的路,伸出不见五指,却要一往直前。
原来,不过是从一座孤城,搬进了一座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