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饶命!”
眼看就要摔下桌子,宫女费劲抵住她持簪的手,摇摇欲坠,哀声吁求:“奴婢身不由己,以后再也不敢盗八宝钗了!还请娘娘饶命!黑猫,黑猫真不是奴婢杀的!”
用簪子划伤宫女的脸,宋凝笑容扭曲,燃起熊熊妒火,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八宝钗丢失,本宫还不知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屋里竟然藏有今上前阵子丢失的腰带!
敢趁本宫不在爬上龙床,今日就让你付出代价!”
李长乐眼神一凛,扣住宋凝的手往后一掰,冷声警告:“贵妃娘娘,这女子掌握朔月教重要证据,无论是谁都不能轻举妄动。你再这样胡搅蛮缠,休怪东厂不客气了!”
“不客气什么,别以为你进了侦缉组就了不起,本宫今日非要剁了这小浪蹄子不可!”宋凝发现推不开她,拔簪袭了过去,与此同时,一只手擒住了,还把她推倒在地。
抬首望去,宋凝心如捣鼓——原本还在讲学的东宫太子,居然撇下太傅闻风赶来,身后还伫立面色阴沉的彦励。
宫女见到皇上,跪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两泪汪汪:“今上,今上救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想为您弹一曲琵琶!”
忆起宫女俏皮弹奏,娇羞动人的模样,再去对比如今毁去的容貌,彦励心生怜惜,俯身把人扶了起来。
遂对宋凝责备道:“你现在哪还有代国皇贵妃的样子?以前在亲王府任性胡闹也就罢了,而今换了身份,还是那般蛮横无理,泼妇骂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宋凝心底泛酸,妒火更盛,忆起当初成亲前的海誓山盟,和成亲后的万般宠溺,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
“我蛮横无理,我泼妇骂街?!彦励,当初是我从拳脚下救了你,是我用单薄的身子跟他们对抗,没半点皇亲国戚的样子,站在街上骂那些无礼贵族!”
宋凝咄咄逼人,见他眼神躲闪,面露愧疚,松开了孤立无援的宫女,立马把人扯了过来,持簪刺死!
“你!”
凝视惨死的宫女,彦励攥紧袖中拳头,忌惮还有些势力的宋家,便只能忍气吞声,罢袖道:“把人带下去葬了。”
宋凝趾高气昂踢了死尸一脚,在经过李长乐身边时,别有深意道:“你倒是聪明,找了一个好靠山。”
彦珩剑眉微蹙,拦住她的去路:“你动了东宫的人?”
不是没有见过嫡子果敢狠决的手段。宋凝心慌意乱,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本……本宫的八宝钗丢了,她身为东厂侦缉组的役长,找一找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言讫,灰溜溜逃走了。
在彦励面前,宋凝可以仗着过去肆无忌惮,但面对素来冷漠以待的嫡子,她心知肚明——彦励之所以能登上皇位,除了一些非常手段,还有个心不在权位的嫡子相助。倘若触碰逆鳞,到时候谁主这天下,就不一定了。
好在嫡子对彦励敬重孝顺,不会做出忤逆之事。
宋凝登上备轿,看到亲生儿子在玩骰子,便知又是从赌坊回来。她恨铁不成钢,一巴掌呼过去:“成日就知道吃喝嫖赌,要能有别人半点聪明,太子早就是你了!”
彦成项委屈:“母妃,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
宋凝无法反驳,默默望向了窗外。
细雨如针,轻轻敲打轿顶,春风卷着桃花瓣钻进怀里,与身后的炼狱之地,隔成了两个世界。马车遇到石头颠簸了一下,靠在肩上的脑袋垂了下来,彦珩及时托住。
“我什么都不选,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不想杀人,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泪水顺着脸颊跌进掌心。
彦珩心里抽痛,深知朔月教给她带来了精神创伤,而今碰到要不是太过疲惫,恐怕也不会卸下坚强的盔甲。
“爸……妈……我不回去了……救妹妹……”
彦珩转身侧坐,让李长乐能够倚靠胸膛,忽然感受她抱住自己的腰,在怀里微微啜泣,梦呓一些没听过的话语。他略微迟疑,还是抬手轻抚她的后背,听着逐渐响起的鼾声,唇际泛起笑意,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车夫是个严肃和尚,戴起头巾扮成了常人模样。
“嗯。”
彦珩敛去宠溺神情,正身一坐,怀里的人径直垂了下去,脑袋躺在他的掌心,茫然醒了过来。遂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如既往地惶恐作揖:“臣,臣可能是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睡在太子爷的手上。无意冒犯,还请太子爷恕罪!”
“从利息中扣除五两银子。”
李长乐的感激之情,瞬间化为泡沫。
她有气无力问:“那能不能把剩余的利息都给我?”
这样的李长乐才最真实,没有一口一个君臣之称,喜欢和讨厌都表现在脸上。不似往常那般八面玲珑,明明格格不入,又拼了命想要融入这个世界。
“可以,一共三百两银子。”彦珩不动声色,淡淡道。
“三百两银子?!”
怎么会那么多,莫不是他算错了?想不到平日里奸诈狡猾的彦珩,也有糊涂的时候。李长乐喜不自胜,立刻眉开眼笑,伸出手问要钱:“多谢太子爷。”
彦珩解下钱袋,也没数多少,全都放过去。见她扯开袋口做势要点钱,似乎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多,狡猾地揣进了兜里,迅速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奔进了东宫。
生怕他反应过来追回。
雨过天晴,暖阳正好。
李长乐不同寻常女子爱惜锦履,反而踩着波光粼粼地水坑前进,一个接一个,纤手在半空中有弧度地轻点,似乎以为自己是个有法术的仙子。
“或许就是……”
思及此处,彦珩喃喃自语,暗忖这时候的李长乐,才真正像个十六岁的豆蔻少女,生机勃勃,恣意盎然。
“主公,人已经走远了,要不我扶您下去?”
看向满脸宠溺的主公,主持感慨蛊师说的果然没错,就这样还想瞒天过海,瞒住浑然不觉的傻狍子就不错了。
“不必,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