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珩挑眉冷问:“你说谁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李长乐气笑了:“就是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彦珩气不过,她居然为了别人屡次顶撞?!
一时怒火中烧,攥拳时指骨咯咯作响:“我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难道你就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在先,我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横眉竖目,说明大事不妙,狮子又准备大发雷霆!
李长乐立马怂了,愁眉苦脸,委屈说:“小月出宫,臣答应过要去送一程。您总不能连亲人相送都不准吧?”
彦珩端茶的动作微抖,心有平地惊雷起,万没料到吵了半天不是同一件事,显然高估了傻狍子的情商。
他不动声色掩去尴尬,淡淡道:“去罢,顺便到尚衣监挑一套春分时节要穿的衣物过来,必须在傍晚前归来。”
这么快就放行了?
看来人要硬气,才能挺起腰杆做主子。
李长乐扭头取了一把伞,在檐下撑开发现一边破了个洞,用余光扫了眼泰然自若的彦珩,不满地哼了一声,跃过沟渠疾步向尚衣监行去,身影在水雾中渐行渐远。
途径午门逗留了一下,看到不少到了年纪的宫女在檐下等候,扫了一圈没有小月的身影。她决定先取衣物回东宫,再托人往乾宁宫一探究竟。
“哟,这不是李役头嘛,来帮太子爷取衣物?”
尚衣监的奉御在前带头,示意内臣把衣架上的锦布拿开,李长乐一眼就相中了那套豆青色的衣袍,“春分万物苏醒,绿意生机勃勃,最适合不过太子爷了。”
出来时雨停了,落日挣破阴云投下余晖。
随行捧着要穿的衣物,跟她一同进了东宫,树荫两旁的百合花开得正旺,在橘红色地流光下千姿百媚。纷纷赞不绝口,道东宫样样拔尖,就连花儿也比别处艳丽。
盥洗后的彦珩立于镜前,冠发精神抖擞,身穿豆青色的圆领大袖袍,衬得肤白如雪。背部绣有银丝白鹤,袍身两侧开衩,素纱中单领织有黻纹,将身上冷意减去三分,俊朗若京师名门的翩翩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
他瞥了眼琉璃瓶里的百合花,忆起周宽宏招认出的事情,面色阴沉,凝声问:“李长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李长乐看向百合花,垂首低嗅:“确实芬芳。”
“春季的衣物,为什么都挑了绿色?”
“太子爷春分出城,总不能穿赤色吧?”李长乐茫然问。
彦珩无言以对,扫了眼头顶,恐怕就差一顶绿冠了。
“李主事,适才有人给你送手绢。”
接过粉衣宫女递来的浅色手绢,李长乐明白绣里乾坤——深色为收到手帕后半月,浅色则是五日;四角未绣有东西,说明在老地方见。而中间绣了风的纹饰,表示寅时。
奇怪,为什么今日别的宫女都出去了,唯独小月没有?
她疑惑问道:“不是说清明节,有一批到了年纪的宫女能够出去么?怎么又改成三月二十日了?”
粉衣宫女立即否认:“就是祭祖这三日放行,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不可能还会推迟。而且奴婢打听过了,这几日小月并没有出去,一直待在乾宁宫。”
李长乐暗叫不好,递给宫女帮看:“这绣的怎么样?”
粉衣宫女皱了皱眉,掂量再三说:“大抵是绣的人太过焦急慌乱,有好几处都错了,不过看得出其他地方稳当。”
其他地方稳当,小月的针线活还不错,是什么原因让她焦急又慌乱,而且把时间推迟到了五日之后?
她追问道:“谁送来的手绢?”
“乾宁宫的侍女送来。”粉衣宫女回忆了一下,蓦然想起一件事,“那侍女还道:艳梅出墙待君折,一朝不许白头思。”
彦珩扶住她摇晃的身子,示意其他人退下。
待门扉掩上,才道:“人已经出事了,但你不能轻举妄动。一旦这副失控模样闯进了乾宁宫,就等同于招认私通宫女。
这女子被迫临时绣出,定是仗着旁人不懂,才临时改了日期想要救你一命。此时要是冲过去,我无法帮你依理据争,因为你是一个宦官。自古以来,私通为大罪。”
世人都对宦官有成见,一旦落下大罪就是一个死字。
彦珩清晰冷静的分析,将李长乐从自责中拉扯出来,竭力平复乱窜的情绪,红着眼眶看他,不觉间揪皱了衣袖:“我该用什么办法去救她?我想不出来,你帮我想想好不好,哪怕是带我去见上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她的焦急跺脚,失态自责,都让彦珩忆起了知晓刘厂死后痛彻心扉的模样,心底浮现不安,把她按在了怀里。
窗外夜幕落下,淹没了后寝里的最后一道光线。
彦珩无奈同意:“我可以带你进去,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李长乐在他怀里呜咽,用力地点了点头。
乾宁宫的夜,注定不平静。
宫女提着琉璃灯向花院行去,大老远就听到马皮鞭击打皮肉的声响,心底有些怜悯,可眼看天已经黑了,再拖延时间也没办法救人一命。
“娘娘,已经戍时了,人自始自终没有出现在瀛洲湖。而且据尚衣监的奉御说,还替太子殿下领了一套衣物。”
宋凝持有马皮鞭的手一顿,看向遍体鳞伤的侍女,疾步过去钳住她的双颊,艳丽的妆容在微灯照耀下,阴冷可怖:“好你个贱人,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使诈!别怪本宫没给机会,只要你到今上面前,招出和那下臣狼狈为奸之事,本宫保证你能活着出去,还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养老钱。”
小月鼻青脸肿,伤得不成样子,抬首望向高立的红墙,仿佛灵魂已经跃过去,看到李长乐对自己回眸一笑。
她笑颜逐开,牵扯到裂开的嘴角,发出嗄哑坚定地声音:“奴婢从未有过欢喜之人,也从未与谁狼狈为奸,更不需要娘娘大发慈悲的养老钱……咳咳!”
一只手擒住她的脖子,在快要断气时松开了。
“你以为吞下给内臣写的信笺,本宫就拿你没法子?”
宋凝推开花院的门,里边的蛇影纷纷立了起来,口吐红信,幽绿地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直盯,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叫。
她笑吟吟:“它们不会让你死,却叫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