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走那日天都黑了，我总在想有没有人会再次背我回西厢房，要是以后涉险，还有没有人会骂我是个什么东西，又豆腐心的为我开脱。”
李长乐把骨灰盒抱在怀里，地上的影子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滑过两行清泪，眸光阴冷：“我进入东厂，往后就能侦缉案件了，也会跟锦衣卫打交道。那个协助朔月教逼我们上绝境的人，我今日已经见到了。
你放心，我会把他所谓的正义脸面撕碎，包括当初给我们的欲加之罪，都一点不剩的还回去！”
昏倒那日，李长乐依稀记得，镇抚是要去叫彦珩过来，结果去了很久，她迷迷糊糊中，听到声声惨叫惊醒过来。
亲眼目睹，阮成功捞起袖子，手臂上有暗红印记，用火刑直接把刘厂烫死了。身上没有一处完好，鲜血流淌地上，仿佛一道血雨积成的溪流。
她想要过去阻止，却提不上一点劲，看到镇抚慌慌张张跑回来，惊愕问：“大人，刘总管罪不至死，你为何……”
阮成功刮了他一眼，语调平淡：“刘厂为邪教主谋，不蛰伏北平亲王府，意图谋害王世子，还怂恿太子谋反。
该劣徒迷途知返，功过相抵，暂且不究。”
他递去一纸罪状，又说：“把尸体炼成灰。”
脚步声逐渐靠近，李长乐佯装还没有醒，感觉有刀锋抵脖子，微微刺疼不敢有任何反应。那时今上驾崩，彦珩定是最崩溃的一个，她必须学会保住自己的命。
“罢了，谁叫他执意要护着你。”
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李长乐捧着骨灰盒的指尖用力泛白，一颗泪挂在眼睫摇摇欲坠，终是啪嗒落在盒上。
她拆开信封，看到寥寥无几的几行字：待到及冠，切勿暴露身份，朔月教仍存京师，需想方设法剿除干净。
“叩叩。”
响起敲门声，她擦干眼泪，烧点印记在心底的信，把骨灰盒放回原位，才提灯姗姗开门：“太子爷，这么晚了过来敲门，可是有什么要事？”
媚眼波光粼粼，在琉璃灯的照映下，脸上残有泪痕，显然跟听到的那样，又因为刘厂的事儿哭了。彦珩不可细闻地叹了一口气，莞尔道：“饿了，想吃碗牛肉面。”
李长乐饥肠辘辘，正好也饿了，便提灯溜进膳房，做了两大碗牛肉面，给他撒上葱花，给自己加辣加酱。
“太子爷，吃夜宵对身体不好呀。”
听出她的揶揄，彦珩置之不理，把葱花挑出去，才吃了几口面，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看着她碗里的说：“我想尝尝你的口味。”
尝……尝口味？
忆起两次漫不经心地亲吻，李长乐脸色煞红，转过身去，羞涩怪嗔：“下流，哪有这样尝的……”
话未说完，他人已经站了起来，舀了一丢丢辣酱搅面，皱了皱头，只觉辣火烧顶：“北平少有人吃辣酱，难道人死而复生，连口味都变了？”
呃……不是要给我吃嫩草吗？
李长乐老脸一红，为适才的想法感到羞耻。思索片刻，讪讪道：“或许，或许臣就是万里挑一的特例呢？”
“太辣了，你一个人吃吧。”
彦珩要拿去倒，她着急起身，在北平亲王府养成了好习惯，张嘴示意他喂自己，吃了一口感觉还行。投了一记鄙视的眼神，继续埋头吃他喂的牛肉面。
看到她这么有食欲，彦珩悬着的心放下，嘴角勾起一抹谑笑：“皇太子亲自喂面，价值五十两银子。”
李长乐置若罔闻，三两下又把自己的面食完了，扔到灶台上，底气十足说：“好呀，皇太子洗碗，也给五十两银子。”
彦珩挑眉惊问：“你可知我的手……”
“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在外打仗，炊事班没了吃什么，总还要杀只野兔烤烤吧？”李长乐推着他去洗碗，语气隐有撒娇意味，又透出一丝威胁：“快去快去，你还欠我银子没给呢，要是违约，又不想劳动补偿的话，是要涨利息的！”
彦珩无可奈何，让她帮自己捞袖子，颇有种平民夫妻的感觉，好脾气地蹲身生涩冲碗，放进了橱柜里。
他嫌弃的表情略微狰狞，催促道：“帮我掏出锦帕。”
李长乐往他怀里探，触及到滚烫鼓动的心跳，立马缩回了手，面红耳赤帮他擦手：“太，太子爷的手真大，比我大出了两倍，而且指腹虎口有茧，说明经常练剑。”
“是么，我们来比一比谁的手更大。”
彦珩把人抵在灶台边，十指相扣，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掌心，柔滑如丝绸一般，果真纤纤玉手。他若无其事道：“长乐的手比脸更像女子，只适合握一把精巧手铳。”
“臣，臣身体不适，暂且告退。”
李长乐慌忙抽回手，推开他狼狈而逃，抵住门扉心跳如鼓，只觉指腹有电钻进体内，酥麻得差点浑身瘫软。
她抬手闻了闻，顿时怒不可遏：“彦珩！你实在过份了，居然拿我的手擦油渍，有你这么欠钱劳尝的吗？！”
她打开门扉，一头撞上结实的胸膛，抬首跌入含笑地眸子里，耳根发烫，把油抹到了他的衣服上，又气又恼。
完全没有意识到神情姿态，有多么娇媚动人。
彦珩从衣袋里掏出契约，各自一半，郑重其事：“你的提议不错，我愿意欠下五百两银子，以每日五两银子的利息帮你增值。条件是，不准离开我身边，一旦发现有此恶劣行为，将没收本金与所有利息。”
“什，什么叫‘不准离开我身边’？”李长乐再愚钝，也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顿觉周遭寂静，唯有他俊美印入眼底，只待听到证实。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抢过另一半契约，快速掩上门扉，生怕他反悔似的说：“天地可鉴，良心为证，谁反悔猪狗不如，断子绝孙！”
“好，一言为定。”
彦珩心想做了一桩好买卖，用媳妇的钱买了媳妇一辈子，实在划算得很。他视若珍宝，回到寝殿听到隔壁传来声响。
“请你镇定一点，不就吃块豆腐吗，怎么还舍不得下手了？”
彦珩愣了愣，才豁然开朗，原来是媳妇害羞了。
是个好症状，起码知晓男女之情，懂得心动了。
他躺在榻上，双手交于腹前，安静听着那边断断续续的嘟囔。
直到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才忍不住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