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何不传承给周宽宏？如此匠心精神，罕见技艺，要是从世界上消失，岂不是代国文明的一大损失？”
“秘密不可说，会死人的，就像天在听、地在看一样。”
周大爷细心擦拭每一件工具，手背上有一个“银”字烙印，脸上历经岁月，深陷地眼窝藏有哀伤，让人难以想象，曾在京师小有名气的琇人，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人间炼狱。
似想起什么可怕事，他动作一顿，怅然道：“当初银作局请了我们五人制造随身玉，要求此生不可传技。可御用美玉带来的盛名财富是一种艰难考验，又有多少人能抵住诱惑？
他们为别人做了玉带香，后来一个接着一个惨遭灭门，我便知要远离俗世繁华。当天，我在街头散尽财物，回归山野中度过此生，只为护得一家老小平安。”
到底是什么样的随身玉，藏着如此重要的秘密？
先帝的江山由征伐得来，老年痴迷于长生之术，依据曾经在道宫烧柴的宫女所言，还食了一种百毒不侵的丹药……对呀，既然食了丹药，为何还会被香粉入侵？！
香粉难道不属于一种毒物？
李长乐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握紧门边缓了缓情绪，感慨道：“功成身退，难料一玉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大爷可能告知，随身玉里的香粉是什么，制作的玉叫什么？”
“当初五人分开制玉，谁都没有见过一面，都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样的玉。”周大爷佝偻着腰，拖沓到井旁打水，李长乐瞧见了过去帮忙，听到他避重就轻说：“里边放的是一种药香，也没什么特别，就是由酸枣仁、藿香、桂枝、艾叶等物磨成比沙子还细的粉末，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看来不是朔月教的香粉。
盛名一时，说明先帝对五位琇人的认可。一代帝王将相，依据之前的短暂接触可知，根本不会对区区小事下禁令。何况匠心会变，不可能会再造出同样玉带香。
即便五块随身玉世人不知，宫里人总会知晓，到时候问一问彦珩不就知道真相了？依稀记得他也有块御赐随身佩。
倘若不是先帝下的封密令，就是当初在银作局涉及制玉的总管下的暗令，为了掩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长乐思忖片刻，望了眼登上马车的彦珩，还是打算刨根问底：“大爷可知是哪些人灭了满门？”
周大爷悄然抹泪，搬起矮凳坐在桃花树下，望着蜿蜒起伏的山路，发出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哪些人，听闻当初轰动一时，先帝还派了锦衣卫调查。我那时候还想追踪此事，却收到一封从各书籍剪切粘贴出来的密信，让我逃离闹市。”
“真是令人唏嘘，不过好在周宽宏争气一些，家里人都好。”
听及她的话，周大爷望了眼在正屋收拾东西的老伴，脸上的哀伤淡去，眼角堆积褶皱，笑得心满意足：“有得必有失。”
晌午阳光正好，透过叶间隙落下斑驳光点，晶莹剔透的桃花牌呈淡粉色，拿在手里还有净淡花香。李长乐摩挲边缘，光滑如水，细腻如人皮，根本找不到注入香粉的开口。
她闭上一只眼睛，捻在手里对准光线，桃花牌的边缘晶莹剔透，有流光交替生辉，但中间一株桃花，始终呈浅淡粉色。看似薄脆，实则光线难透，根本看不见里边的香粉。
不经感叹：“可惜了如此精湛的技艺。”
“大量快尝尝，这是娘儿给你做的凉瓜干。”
周大娘大包小包拎出来，一臂帮李长乐背上，一避塞凉瓜进她嘴里，期待问：“怎么样，好不好吃，这可是最新一批凉瓜干了，有清热解毒作用。”
什么凉瓜干，分明是冰糖跟苦瓜熬制晒干的苦瓜干，吃起来又甜又苦。李长乐脸皱成一团，竭力咽下去，一股恶心又涌上来，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面对周大娘的满心期待，她强颜欢笑：“好吃，呵呵，特别好吃，这是我吃过……呕！最好吃的凉瓜干了！”表情比哭还难看，嚼都不嚼一下就吞进肚里，感觉去了半条命。
“喜欢就好，大娘给你备了一罐。”
周大娘亮宝似的塞进她手里，一边催促她上马车，一边又紧跟其后，依依不舍又送儿千里，眼里噙满了泪水。
“大量呀，你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吃那么多辣味容易胃疼，也别熬夜太多了，身体要紧。以后，以后有空就给娘儿写信，娘儿一直在这里等你，要是有空了就回来看娘儿。”
李长乐热泪盈眶，回身抱住了周大娘，感受到她竭力克制住离别的哀伤，轻轻拍背说：“娘儿，我会回来看您的。”
“快去吧快去吧，这山路可长可远了，要是再晚行，出去黑了就不好走了。”周大娘强忍悲意，把她推进了马车里，对车夫摆手示意离去。
可眼看马车下了坡路，又忍不住追了上去，边哭边喊：“大量呀，要记得回来呀，娘儿不能没有你呀！”
李长乐泪如雨下，心底对周大娘更为愧疚了。
一旁的彦珩瞧见了，用锦帕帮她拭泪，对上惊讶地目光，神情微变，淡淡道：“别让眼泪脏了我的坐垫。”
李长乐瞪他，气急败坏往他怀里拱，鼻涕眼泪全都擦到了他的锦衣上，被他掐着脖子咬牙切齿：“扣五十两银子！”
“你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还不承认！”
“你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哪有这般粗鲁的人……”
斗嘴声越飘越远，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也越行越远，很快消失在岚烟里，与漫山遍野的桃花融为一体。
周大娘泣不成声，心疼得周大爷搂在怀里安慰：“好啦，知道你舍不得，可孩子长大了总要远行。我们老了，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她不是大量，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那少年抱在怀里跟块宝似的，我就知道她以后一定过得很好。”周大娘倚靠在老伴怀里，望向无边天际，露出一抹释然地笑：“怀胎十月，养育至六岁，我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睡觉不打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