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提督主导了这一切,是为了获得更高权位,从而便于实施换魂之术?既然人证物证确认,便早点封去卷宗。
罪臣已亡,没有族人,便也没法儿降下严惩。”
窗外雨雾朦胧,隔绝了下臣忙碌,将御书房里的沉寂衬得格外突兀。彦励拂去迦南香升起地袅袅青烟,扫了眼仍在案前的内臣,脸色颇有不悦:“还有何事?”
王昔音死后追封为皇妃,再次破例压宋凝一等。
不过这次,乾宁宫没有传出鬼哭狼嚎,反而听说请来了主持诵经念佛,超度死者。李长乐垂首凝视地面,一边在心里感叹皇家人的情谊来去自如,一边犹疑开口:“王皇妃明日入皇陵,臣能否入‘故宫’帮洵亲王收拾一些物件。”
梨园出事以后,王昔音居住的宫殿格外冷清,宫女都应要求第一时间撤离,只留两个守卫。隐有传闻,夜间会看到膳房亮起灯,还有泠泠琴音传出。
这些都是第一妾侍生前所爱之事。
“是谁让你进去拿东西?”
彦励面色不自然,别有深意看李长乐:“朕再问你一遍,是皇太子让你进去,还是洵亲王托你进去取物?”
李长乐抬首迎上探究的目光,坦荡无畏:“臣是个感恩之人,受过洵亲王的知遇之恩跟救命之恩。而今他痛失生母,无法自拔悲伤,臣想用王皇妃一样物件捞他起来。”
“朕允你,但也要求你拎轻重,切勿再让人拿捏把柄。”彦励此话旁敲侧击,再不能让宫中传出有关内臣情爱的流言蜚语,不然这职位给她当得,也撤得。
李长乐垂眸敛去惊涛骇浪,恭敬道:“臣遵命。”
如今东厂得力干将屈指可数,这内臣出类拔萃,若能为己所用自是再好不过。彦励把一块金质编号为首的牙牌移到案边,开门见山说:“长乐,你是个机敏之人,屡次功绩,在东厂也算赫赫有名。那么也该知晓有舍才有得。”
言下之意,提拔她为东厂提督,便不能再与东宫联络。
李长乐不假思索回绝:“臣不过是破了几个案子,空有满腔热血,实在难以胜任东厂提督一职,多谢今上重用。”
至从回去现实世界无望,她就下定决心逆道而行,辅佐彦珩登上皇位,让他成为这个世界的霸者。而今成了心上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东宫,更不可能对付他。
彦励疑心深重,虽然是个知人善用,虚心纳谏,生活节俭的皇帝,可也是天生懦弱,只有小家。届时君恩化柔刃,专杀所谓“反臣”。
协助这样的天子,迟早有一天被奸臣惑言杀害。
彦励并不知道李长乐的心思,意料之外她的拒绝,毕竟众所周知,侦缉组掌班一穷二白,还贪财好食。
他挥掉面前章疏,大发雷霆:“朕这是抬举你!”
“正因为如此,臣才不能一步登天。”
天子之怒怎么不怕,可李长乐历经过多次危险,早已练就稳如泰山的强大心理。
她不卑不亢说:“凡成大事者,谁人不是步步高升?臣是东厂侦缉组的掌班,职位并不特殊,要是一步登顶,定然会遭人记恨妒忌。臣要按阶爬上高位,才能以不变,制万变。”
彦励头顶的怒火熄灭,看她弯腰去捡章疏,竟有些羡慕嫡子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待桌面摆好整齐章疏,他问:“朔月教还剩几个核心人员?”
“还剩一个漏网之鱼,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彦励嗤笑:“代国人才济济,高手如云,他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儿,也不过能在池中荡起涟漪罢了。”
见李长乐两眼发黑,一副困倦的样子,他爱惜人才:“你为朔月教一事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即日起,朕放你五天假,好好在宫中养身,其余事由手底下人去办。”
“多谢今上体恤。”
走出御书房,李长乐站在檐下,望着如烟一般地雨雾,犹疑一会儿,白皮靴还是踏入水洼中,任由雨水冲刷疲惫。
莫约半个时辰到王昔音的寝宫。
推开格子雕花木门,里边还残有清雅檀香,外厅与宋凝截然相反,朴素陈列简单,一案两蒲三画。还有一盆开得恣意盎然的兰花,亦如主人一般。
画上有孟玉颜年轻时的模样,或下厨或顾花,与坟坑壁画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旁边提字——哀莫过于心死。
“淑妃娘娘说过,此生遇过最好之人,便是孟夫人。”
身后传来叹息,李长乐回首望去,是那名常伴在王昔音身侧的司宫,对她欠身行礼,不问自答:“李掌班此次前来,是对淑妃娘娘死后的目的有所怀疑对吧?她身为朔月教教主,分明对今上断了情,为何还会在留下壁画?”
司宫指向墙上挂的三张画,从容淡定,开诚布公:“奴婢在这里等您已经很久了,刻意把这三副画挂出来。不求您能原谅淑妃娘娘导致刘总管的死,但不愿让真心蒙尘。”
原来,在北平府中的姐妹情深是真。嫁入亲王府的王昔音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姬妾身份,掩盖丑陋不堪的本身。
她常伴孟玉颜身边,吟诗作画,品尝难吃菜式。见过孟玉颜为了感情黯然伤神,泪流满面的样子,更见在王世子出征之后,知晓王昔音怀有身孕心如死灰的样子。
这句话,是王昔音守在病床前,孟玉颜所说的。
而她不愿孟玉颜痛苦,便设计了一场局帮解脱。
可这也不耽误她为朔月教的损失报复彦珩。
听及此处,李长乐已经绕过榻旁的屏风,看到一方供台,上边有一尊弥勒佛,香炉里只余三根燃尽的纤木。
她转动佛像,供台移动现出一间密室,里边传出再熟悉不过的尸体腐臭味。步入其中,看到两具身穿守卫服饰的尸体,便转身问司宫:“这几日,是你在扮鬼吓人?”
“是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