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岸边的荷花灯随波逐流,一路明灭消沉,堆积在了独木舟边,橘色地暖光映在彦珩脸上。他一边观察水路,一边摇浆驶船,神情专注又认真。
许是找到了路,对盯着自己的李长乐说:“我知道我好看,但你也别光看脸不干活。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面对他的反唇相讥,李长乐屡次败下阵来,事后总后悔没有发挥好。她眺望远处如萤火小的船只,撇嘴道:“太子爷一马当先,他们怎么可能超越,这次肯定赢妥!”
她浆也不摇了,难得有机会劳累彦珩,便趁机占便宜,趴在船边拨弄莲花灯,看到上边写有各种各样的心愿。
便念了出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截住流过去的莲花灯,将上边的祈福字看尽,好奇如猫,梨涡浅笑的样子,映进了彦珩的眼睛里。他饶有兴味问:“你捧起花灯看了许久,可是有什么重大发现?”
李长乐敛笑,把花灯递过去,制灯的丝布边缘有一笔一划书写下的字:勿要助纣为虐,朔月教之人无心。
“这人写字极为刻意认真,究竟要给谁?”
彦珩观察水流与风向,顺着路线向上行去,就能到达终点,而身后位置为下,是起点。他望向以东方向,分析道:“今夜偏东风,这盏灯乘风而来,出发点为邻近瀛洲湖的直殿监,说明那人在宫中做洒扫之事。
届时查出当值的人,就能知道是谁传递消息。”
李长乐看向左边的湖岸,忽然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她欲要跳河去追,被彦珩拉住了,“此人脚步安静平稳,体型瘦小,便于穿梭丛中。等你游过去,人已经跑远。”
“太子爷好耳力,不愧为北平雄狮。”
她习惯性地拍马溜须,让彦珩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湖岸靠近银作局,又逢七夕,你派人走访就能得到答案。”
独木舟靠岸了。
巨大的花灯照人脸炽白,驻守此处的官媒怎么也没料到过来领戒指的是皇太子,还跟有一个秀美内臣。皆是愣了一下,手里的锦盒端着不知道怎么送出去。
“规则上写得清清楚楚,赢家可以得到这盏花灯,也可以领走万两。怎么,你们现在装傻充愣,是想赖账?”
一纸规则拍到案上。
李长乐眉眼一肃,揪住官媒的衣襟:“在我这里,只有我欠别人的份,还轮不到别人欠我的钱。”
原来是冲着钱财来的。
官媒转念一想,皇太子护短还真是名不虚传,连个内臣夺赏都亲自出马,也不去理会那些貌美女子。他喜笑颜开,招手示意下属递来五万两银票,“掌班大人请收好。”
李长乐立马松开,验了银票确实是五万两,感觉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了,转身抱住彦珩又蹦又跳:“太子爷,我发财了,两个月的俸禄就这么轻而易举到手了!”
彦珩把她提到一旁,敛笑故作冷淡:“注意身份。”
官媒看了震撼不已,哪有主子允许内臣自称“我”的,皇太子这般纵容简直太好了,真不知道谁谣传东宫主事过得猪狗不如,果然不能道听途说。
“戒指。”
听及冷声发问,官媒错愕望去,捧着锦盒的手发颤:“太子殿下,这是男女定情之物……”说着望了眼一旁还沉浸在喜得钱财的李长乐,言语斟酌:“您孤身一人前来,体恤钟姑娘体弱委实感人,不如让臣派人送过去……”
“这里来了两个人,要是眼神不好,就告老还乡罢。”
彦珩取走锦盒,拽着李长乐回独木舟,摇浆高冷离去。
官媒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断说服自己:“太子殿下才没有断袖,一定是想亲自拿回去送给钟姑娘……对,事实就是这样,我等怎能胡思乱想。”
从另一条水路往返回去,中间隔着一片芦苇荡,隐约可见一群人摇浆过去,殊不知值钱珍贵的都被捷足先登。
“傻狍子,帮我打开锦盒。”
彦珩随意丢到她脚边,仿佛根本不期待,可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上边。看到她打开露出惊讶表情,明知故问:“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让你表现出如此孤陋寡闻样儿?”
锦盒有手掌大小,铺垫的锦布上装有两枚情侣戒,皆是金质纤细藤缠珠样式,镶嵌一颗圆润剔透光泽的青、粉晶石,里边藏有镌刻龙凤呈祥的润玉,看起来价值连城。
“看起来尚可入手。”
彦珩把手伸过去,示意她帮忙戴上。
从看到情侣戒的那一刻起,李长乐除了惊讶以外,还不经凝眉沉默,心海似有惊涛拍岸,击打着绷紧的情绪。
他这般傲娇的人,为了钟昔微屈尊降贵跟一群贵族摇浆比赛,就是为了取得情侣戒给她一个惊喜。
原来铁树并非不开花,只是未到开花时。
李长乐勉力稳住心绪,取出镶嵌青晶石的戒指,戴到他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泛起酸醋,红了眼眶。
“把手伸出来。”
低沉充满磁性地嗓音,自头顶如悦耳响起。
她揪紧衣袂的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了出去。
“太子爷这是做什么?”
“你的手跟昔微相差无几,除了起茧子粗糙以外,尺寸倒是很合适戒指。先放在你这儿保管,届时再取回去。”
代国民俗, 娶妇先以金同心指环为聘。
彦珩眸光潋滟,垂首与她额头相抵,将镶嵌粉晶石的戒指戴到她手上,轻轻摩挲指腹的薄茧,脸上浮现怜惜。
身后传来了归途之人的谈话声,他捧起李长乐的脸吻了下去,借着夜色掩去容貌,听到断断续续地低笑。
所有经过的人都以为是一对野鸳鸯。
待人走远了,他的唇才离开李长乐,眸里藏笑,愈发觉得她赏心悦目,招人疼惜,特别是如今茫然迷惑的表情。
恨不得当场将她就地正法。
“太子爷是为了不暴露身份?”
想不到她这回反应很快。
彦珩不冷不淡说:“嗯,这回轮到你摇浆罢。”
他盘腿端坐,腰杆笔直,闭目养神不语。
李长乐担起摇浆的任务,没过一会儿就听到热闹,灯街灯火辉煌,男女来往亲密,教坊司的人卖各式小样。
彦珩玉身而立,在湖岸等候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