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不成一直在等我的到来?亦或者说,那弹词本就冲我而来,只可惜我来迟了?”
李长乐掏出手绢拭去她落下的泪,颇为意外一个女子会等候自己,也不愿再发生像之前的乌龙,便把人抱置床头,不动声色拉开距离。
玲珑身为教坊中人,知晓如何柔弱能搏人欢喜,奈何眼前之人软硬不食,便耐着性子颔首。她扶着床畔起身,向柜子行去,从里边取出一块小巧玲珑的随身佩。
外形成方,玉质温润如羊脂,一看就是上乘之作。
“官爷可还记得半年前先帝驾薨一事?”
听及询问,李长乐忆起当日发生三件要事,一为先帝驾薨,二为袖中掉落圣旨,三为随身佩丢失。
她神情凝重,抿唇回答:“记得。”
“当日我爹爹也在场,其他人都在呼喊接圣旨时,唯有他拾得这块随身佩。他同我说,当日先帝气数已尽,悄然用手轻碰随身佩示意他取走。”
玲珑打量她身上的蟒服,腰际牙牌,以及这张秀美面容,心中萌动,递过去:“他犯了最大的罪,便是知晓不该知晓的一切,所以我才会入这烟花之地。他为官清廉,效忠先帝,半年前特意将此随身佩交给我,而我在这台上弹唱一百三十七场,却不能让其流入官爷耳中。”
李长乐接到手中细看,鼻尖嗅到一股奇异芬香,不同于桃花牌里的药香,而是类似换魂香的味道。她立马用布包裹起来,屏息凝神,警惕看向玲珑,发出质疑:“你为何对香味没事?”
玲珑料到她会发问,如实回答:“此毒香由我孙家制,亦由我孙家解。而这里边的毒香,混合另一种以人皮脂调制出来的异香,以及另一种晚玉香,就会变成一种慢性之毒,能够诱发心悸。
即使先帝百毒不侵,也会因为年事已高,心能衰弱,而闻香触发心病,从而导致他在可控的时间内死亡。”
这就是当年先帝之死的原因。
这也是孙太医让她进来恕罪的目的。
身为忠臣,却遭人利用成了弑君之人。
“爹爹告老还乡后,已经了结生命,为的就是不让我陷入危境之中。那时候,特意交代在他死后交予太子殿下,奈何我身份低微,入不了宫。”
忆起愧疚死去的生父,玲珑情绪激动,原来塑造的老熟形象分崩瓦解。她掩袖低泣,惊动了门外的阮毅琛,立马踹开门奔了进来。
二话不说就要揍李长乐。
“误会误会,并非我害她哭,是她太过感性,听我说故事感动到流泪。”李长乐悄然将玉带香纳入袖兜,背手往床尾缩去,面上赔笑,嘴上胡编乱造:“裤子我都没脱,手也没牵,怎么可能对她行不轨之事?逢场作戏,何况我一个中人也激动不起来。”
阮毅琛把人扶到桌旁坐下,抽出绣春刀直指李长乐,面色凝重,启齿问:“什么感人肺腑的故事,说出来让我也感动感动?”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怎么知道哪里感人肺腑,一直都是她在阐述,哪里轮得到我开口发言。
李长乐暗自腹诽,抬袖抹了把汗,两指推开他的绣春刀,恢复寻常神情,面不改色瞎扯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有个老和尚跟小和尚。
小和尚问:师父,为何男子欢喜女子不敢言,还成日守附近碍手碍脚?
老和尚说:傻徒弟,那是痴人,吃不着荤也容不得旁人吃素。那叫独家占有……哎哎哎,刀剑无眼,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能这般动粗!”
遭她揶揄的阮毅琛气不打一出,面红耳赤,耳朵烫得能烧出血来,原本守在此处的心思就如其所言,而今被指出来,跟脱光没什么两样。
“放肆!锦衣卫岂容你污蔑!”
绣春刀袭来之际,玲珑挡在了面前,迫使阮毅琛及时收敛锋芒,不小心削掉桌子一角。他气得面部肌肉发颤,将刀插入鞘中,背过身打算离开。
“往后都指挥大人不必再来了。”
玲珑的话使他脚步一顿,背影不可细查抖了一下,似难以置信这般驱逐,更痛心她为了旁人冷言冷语。
李长乐慌了,此行前来可不是为了破坏关系,也没想过要行百合之风。她忙拉着玲珑的手过去,正逢阮毅琛转过身来,目光锋利如刃,直劈她的那只手。
正要松开,玲珑反而扣紧了,铿锵有力宣布道:“过去承蒙都指挥大人照拂,奴家感激不尽。如今李掌班承诺要赎奴家出去,这便是天大的恩赐。
奴家感激不尽,亦无须再与大人逢场作戏!”
阮毅琛面色阴沉,直盯得李长乐浑身发毛,感觉要被狼王食去一般,竟不自觉后退。她欲要拨开玲珑的手,奈何这娘们气力大得惊人。
“这位大哥听我好好说,我从来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
是以玲珑抚上她的脸庞,在耳畔吹了口气,轻声说:“官爷还等着我去做证人,这般冒险的活计,若是留在此处,可能会香消玉殒呢。”
说得确实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李长乐揽住她的肩膀,对阮毅琛说:“没错,小爷我财大气粗,已经打算把她赎出去了。”说着,往她脸上亲了一口,满嘴脂粉,苦着脸咽下。
说巧也不巧,正逢蛊师跟老鸨走来此处,听见她这般话语,恶狼扑食般过来,热切问候:“玲珑可是我们这的头牌,多少人等着跟她共度良宵。官爷这钱……”
原本要吐槽她小鸡肚肠,可思及跟贵人有交情,碍于权势,老鸨还是和颜悦色,把话挑明了,“想要从教坊赎人,还得有刑部的文书……”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带回去罢。”李长乐看向一旁的蛊师,端起一派官风,负手而立,轻咳一声酝酿嗓音,沉声说:“阿古,这件事交给你处理,速去速回。”
蛊师嘴角抽了抽,恨不得当场剥她颜面,又碍于某人护短,便认命似的转身离去。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文书下达,递到老鸨面前,惊得人目瞪口呆。
“想不到,你升为东厂提督了。”
刑部知晓是李长乐要赎人,第一时间禀报皇帝,也是逗得人合不拢嘴,更打消她与皇太子之间的爱恋猜疑。
是以批的速度很快,一路畅通无阻,可谓是最快审批,令人刮目相看。不仅蛊师叹为观止,就连阮毅琛也惊讶望去,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可言喻的欣赏。
“哎哟喂,没想到是督公来此,老身招待不周,还请恕罪!”忆起之前失态,老鸨屈膝跪地,瑟瑟发抖,无疑是听过东厂炼狱的行事作风。
李长乐接过文书,大致扫了一眼,便连同五千两银票扔给老鸨,牵着玲珑出了教坊第一部。
还叫来马车,接过老鸨收拾好的物件,把东西装好后,转身问阮毅琛:“你家住在哪里?”
“内城阮府。”阮毅琛答。
“好,那就把人送到内城阮府,想必指挥佥事的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李长乐在各色惊讶中,不甚在意地凑到扮作马夫的主持旁,歪头目不转睛打量,在蛊师怒目圆瞪的表情中,笑眯眯说:“有点不放心呢,不如古役长也跟着把人送去罢,小爷我还得去买点吃食。”
主持迷惑看她一眼,又眸光潋滟凝视眯眯眼徒然睁大,写满跃跃欲试的蛊师,抿唇说:“多谢。上来罢。”
前者对李长乐说,后者自然是对话音未落下,就迫不及待跃到旁边的蛊师催促。旋即扬鞭绝尘而去。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踪影,阮毅琛才回过神,对她另眼相待。目光掠过她的脖子及手指,抿唇说:“你跟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