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已是亥时。
沐浴完的李长乐还未歇下,把刘厂的骨灰摆在桌上,放了一些瓜果饼糖,找来一个铜盆烧纸钱。思及他贪慕孟玉颜半生,眼底有光光跳跃,把写有名字纸人也烧了。
“人家倾国倾城,不光你一个人惦记,输了不算什么丑事。这不,我给你补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你在下边将就过日子。”
纸人在火苗中逐渐扭曲,“啪哒”星火溅到李长乐的手背上。她不由笑了笑:“不过学生我继承师业,搞定了她儿子。”
冥物烧完了,秋风卷着灰烬在盆里兜转,李长乐擦拭完骨灰盒,重新放回了柜子里,嗅了嗅昂贵的檀香木,是聘礼味道。
她净手拿水去倒,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神情一凛,快步过去一探究竟,发现是一只瞳光灼亮地黑猫。它这次没有躲,蹲在原处舔了舔爪子,软声叫了一下:“喵~”
朔月教的人,当真无孔不入,已经渗透到紫禁城。
刘厂的死与其脱不了干系,只有摧毁才会甘休。
李长乐放下水盆,蹲身与黑猫对视,看到它走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自己的掌心,不由想起了乾宁宫那只惨死的猫儿。
当初也是它用性命透露线索。
“傻狍子,你在花圃后面做什么?”
彦珩原本在隔壁听李长乐自言自语,忽觉没声出来查看,发现她窜到了花圃后方,听到了猫叫。结果过去一看,她抚摸空物,那一声声猫叫,是从她嘴里发出。
刘厂的死,始终是她心中的痛,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李长乐浑然不觉,目送“黑猫”离开,回首粲然一笑:“东宫的守卫也没那么严格嘛,封了狗洞还有猫儿爬墙进来。”
彦珩没有戳穿她的幻觉,提起她的后领回去,随口道:“那只犬为皇叔所养,时常跑来东宫偷食,近来才封洞驱赶。”
南平郡王忙于战事,常年守在边疆,除了对战马有情外,还把一只冥顽不灵的犬训练成军,通过它传递消息。要是没算错的话,他归于边疆的日子也快到了。
“咦,这不是我编的手绳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李长乐的问话,把彦珩的思绪拉扯回来。他垂视被举起来的手,盯视上边编得极其丑陋的手绳,挑眉道:“你放进药袋里,托周宽宏送过来来不是为了求和?他同我说,你念及了我。”
最后一句话,轻缓低润,诱惑玩味地钻进耳蜗里。
李长乐用力推开他,迅速掩上门扉,用后背抵着。
她握紧袖子里的手,按捺住狂乱的心,低声自语:“都没了失心蛊,怎么还遭不住他的撩拨,真是没出息!”
将她的话纳入耳中,彦珩一扫阴霾,感觉今日心情格外好。他抬手描绘灯影映出她的轮廓,试探问:“傻狍子,每个人都会陪每个人走一段路,你会履行职责到什么时候?”
察觉到他的语气里易碎的脆弱,李长乐望着摇曳烛火,不假思索道:“你在意我多久,我就陪你走多远的路。”
“那很长了。”
“有多长?”
“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使李长乐眼眶湿润,只觉此生足矣。她在心里默默记下,呼出了一口气,语气不自觉松软:“晚安。”
“好,明天见。”
躺在紫檀梨花床榻上的李长乐,忆起第一次见家长有些激动,蒙着衾被笑出了声,还享受地滚来滚去,折腾到了二更才歇下。
然而寂夜无人之时,她的头顶跳动几行字:修复工具已策反,导致漏洞无法修复,病毒急剧扩增。本重生系统强制启动超级修复工具,以转变病毒达成清除任务。
翌日乌云遮日,不久后雨落纷纷,行人来往难免湿靴。有人要来借伞遮挡,却发现李长乐的伞另一边漏雨,抛去一记同情目光,暗忖东宫主事命运多舛。
这便是彦珩寅时的“体贴”,以此来杜绝她的桃花运。
周宽宏在旁偷笑,忽而忆起要事,凑过去低声说:“昨日中元节,皇贵妃又在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跑到瀛洲湖闹着要拆了祭堂。结果挨今上扣了一年俸禄,这事传得人尽皆知。”
不仅如此,谏臣还以章疏状告宋凝仗着专宠横行霸道,将条条罪状列得满满几页,甚有呼亡国败坏风气者,一怒之下撞上了明堂柱子,被送进了太医院。
更有谏臣请求今上扩充后庭,开枝散叶,不可对一个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粗鄙贵妃实施专宠。还道这般作风,带坏了代国风气,出现了诸多家庭地位不平等的恶劣效仿。
听及此处,李长乐嗤笑:“代国民风开放,但骨子里还是要男尊女卑。这般丑相经皇贵妃拉平地位,就成了女权?”
周宽宏身为环境,直言不讳:“疼爱妻者,宽容忍让,宠爱有佳,凭自身强大护及所爱,才是大丈夫所为。”
李长乐诧异看他:“憨子,你真这么想?”
一个古代人有如此开朗豁达的思想实在难得。
周宽宏毫不迟疑点头,理所当然说:“我爹跟我娘就这么过了大半生,我从来没觉得不妥。不过,我爹之所以这么忍让,是因为我娘同样待他尊重。”
社会风气导致的男尊女卑里总有例外,可这般现象无疑是诸多家庭累积而成,一旦有人打破规则,便成了罪过。
李长乐不再多语,白皮靴踩过水洼,向东厂行去。
“头儿,你总算是来了,乾宁宫发生命案,我们撑不住!”
“叫什么头儿,在东厂就得唤掌班,要是让督公听到,又得说头儿惯着你们。届时怪罪到头儿身上怎么办?!”
大厅内坐立诸多伤残人员,就像刚历经过战事一样。李长乐上前查看一人伤势,发现额头扎进琉璃渣,挥手示意让开。
她接过镊子拔除消毒,拔开药塞闻了一下,问:“怎么是香炉灰?外药房就给这玩意儿,连点创伤药都不给?现下天气阴晴不定,一热就容易发炎。”
她掏出金质牙牌,递给周宽宏:“憨子,你去叫外药房的人亲自送药过来。如若不然,操家伙过去会会他们,看看是谁那么嚣张,居然连东厂的面子都要剥!”
周宽宏来这里一段时日,闯祸都是大家互相担待,看到这般欺压对待,也是义愤填膺。二话不说就向外药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