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以护主不利,功过相抵一事,把李长乐调遣到亲王府两个月,有意让南平郡王调教。不过两个月以来,她过得安安稳稳,压根不像个内臣,倒像是府里的女主人。
因此外边传出洵亲王好男风的声音,但都是捕风捉影,没有揪到什么实证,便道李长乐是个难得人才。
听及东宫二字,周宽宏才想起要事,跟变脸谱似的,愁眉苦脸:“哥哥,太子爷至今未曾醒来,太医说他快……”
“快不行了?!”
李长乐如雷轰顶,呆愣原处忘了动弹,心猛地沉了下去,摔得七零八碎,握紧他的手问:“为什么不行了?太医前日还跟我说快要醒了,怎么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咳,刚喉咙卡到痰了,太医说得对,快要醒了。”
见她扬手要打来,忙抱头急说:“但是腹部伤口感染,天气热感染一直没好,太子爷反复高烧……”
“那你应该早点说,拖拖拉拉做什么!”李长乐焦急道。
“哥哥别紧张,烧已经退了,伤口这几日好了。”脑门挨了一拍,周宽宏泪眼看她,委屈道道:“之前话没说完。”
“太子爷对臣有莫大的恩情,洵亲王能否通融?”
“长乐与大哥情深义重,回去探望也是理所当然。”彦洵欣然答应,徒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身体刚好,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进入侦缉组办差,不宜在外逗留过久。”
言外之意,人可以回去,但不能留宿东宫。
推开朱漆大门的那一刹那,有众多女子往里探,望眼欲穿,都想见到儒雅俊秀,彬彬有礼的彦洵。奈何出来了两个内臣,嘁了一声,大失所望,打着伞又到边上等。
李长乐大吃一惊,没料到彦洵在名门贵族小姐这里大受欢迎,比起之前在北平无人问津,孤零零一个人窝在充满药味的寝殿里的待遇,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哥哥有所不知,洵亲王日渐康复,又得今上器重后,凭借相貌才情登上了京师女子的‘七夕中意男子’榜三。”
周宽宏瞥了眼带着丫鬟过来的一群女子,压低声音说:“依照我看,都是想攀上枝头当凤凰。好在哥哥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论以后择哪边都有机会。”
李长乐对此哭笑不得:“排行前三的还有谁?”
“稳居榜首的是太子爷,排行第二的是皇上。”
周宽宏用手肘碰了碰她,礼了礼衣襟,昂首阔步,骄傲得意说:“哥哥排行第六,是京师唯一一个挤进皇室贵族,名门公子名单里的内臣,可给我们长脸了!”
“这大概是魅力吧,都没了箭,还有人惦记着要被射。”
李长乐摸了摸自己的脸,啧舌感慨。
思及在寺庙彦洵所说的欢喜,她疑声问:“同袍之间,关注对方衣食住行,生活点滴,到底会是怎样的情谊?”
“就是同袍之情呀!就像我一直关注哥哥所有的一切,非常非常爱戴哥哥一样,是极其深厚的革命友谊。”
周宽宏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边走边笑:“我要是能跟哥哥白头到老就好了,以后在宫里的养老院打枣子。”
又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可惜哥哥是太子爷的人。
他们掏出牙牌,步入富丽堂皇的紫禁城,途径的琉璃瓦檐下,悬挂一串精巧风信。风过时,会发出泠泠的悦响。
莫约晨时,重重楼宇映着湛蓝天色,将霞光柔和迤逦地铺在甬路上,一支独特的队伍从午门驶来。
个个傅粉抹面,戏服加深,一看就是梨园的人儿。
李长乐拽着周宽宏侍立一旁,嗅到一股茉莉花香,抬眸见一名戴着点翠头面,身穿粉绸百花戏服的女子,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却无一点庸俗之意。
似察觉到她的注视,那花旦垂眸望来,凤眼藏着浅浅笑意,翘着兰花指做含羞样,顾目生盼,美得赏心悦目。
待人走远了,旁边的周宽宏说:“又出来一个皇贵妃。”
李长乐抿唇轻笑:“人家花旦扮的就是皇贵妃,但也仅仅是她华贵衣襟的一片。你为何说这番话?”
周宽宏摇摇手指,否定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套翠头面的羽毛,必须从上百只活的翠鸟身上拔取,才可保证颜色之鲜艳华丽。而且有50样单件,件件都跟珍珠、宝石、黄金累丝镶嵌在一起,堪称奢侈至极。
倘若要修复一小件,最少要杀死五只翠鸟。”
满头华丽满头血,难怪翠鸟急剧消亡,濒临灭绝。
李长乐叹了一口气,惊奇问:“你知道的还不少,在二十四监混得风生水起呀!那花旦的底子,也清楚了吧?”
周宽宏不好意思,挠首憨笑:“这不是为了帮哥哥打探消息嘛?至从朔月教屡次闹事,我就担心哥哥跟太子爷有危险,所以有点风吹草动都打听仔细了。
那女子出自梨园,是个孤儿,是当家的女儿。春分时给今上唱戏被相中了,一下子晋升为德妃。
听闻深受今上宠爱,也不要求她穿什么服饰,可谓是除了皇贵妃以外,最纵容的女子了。”
代国有一个地方特别有趣,天家能够接受寒门女子入宫为妃为后,偏就对儿女严格要求门当户对。
思及残害小月的人,李长乐扬眉眸冷,笑不达眼说:“依照今上的脾性,应该不敢再纳妃吧?这般行事,定然是谏臣规劝太多了,不得已而为之吧。”
“哥哥聪明,这都能猜到,跟我打探的消息分毫不差。谏臣请求立后,皇贵妃一听闹得鸡犬不宁,又被禁足了。”
到了东宫,有侍女喜出望外,纷纷往里叫嚷“李主事回来了”。周宽宏为此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你不在这几日,那钟小姐成日闯进来,我们拦都拦不住。
她守在太子爷榻前,眼巴巴想着重新订婚,毕竟上次取消了。可今上已经答应太子爷十九岁再提及此事,便一直耽搁着。”
山中无老虎,猴子当霸王。
对向自己行礼的宫女颔首,李长乐步入进去,抬首嗅着空气,别有深意说:“想不到在外两个月,东宫里就充满了绿茶的味道。看来需要一个过绿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