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昨夜那只漏网之鱼闯入宫中,顺着十王府旧址逃脱。依你看,究竟是何人所为?”
当初皇城事变,开通十王府地道一事仅有彦珩知晓,此话无疑是猜忌他还有同伙,比如销声匿迹的祤宴山庄。
李长乐伫立一旁,用小铲压平印盒里的红泥,将白玉玺放置其中,目光掠过关于“太子娶妻”的章疏,僵持片刻,才在“批准”二字上盖印。
她慢条斯理地把章疏叠好,堆放到一旁,淡然回答:“昨日遇见那人,戴兔子面具,曾与臣在斜坡下撞见过,武功高强,轻功甚好。
能知皇城事变时的逃生通道,想必是个善于伪装得能手,且有帮手在内城帮衬。不然锦衣卫跟厂卫搜捕全城,不可能寻不到半点踪迹。”
而内城能有私人医所的臣官就占二十余人,皆是一品官员,要想排查还得询问金口。同意了,东厂的人直接横冲直撞进去,背负那不守纪律法规的骂名,反正已是家常便饭。
彦励将最后一本章疏批完,发现她的速度也是极快,不过审的便有十册,不经问:“为何?”
“这册中,有三册关于科举权贵干涉,万一他们想要提拔人,便也是轻而易举地事儿。如此有违公平,良将能人无法得到重用,是损失。”
李长乐将那三册选出来,递过去给他查看,一翻便知是孔家底下的虾兵蟹将,如此断了他的扩展之路。接着取出另外五册,淡淡道:“往后节庆倡导从繁就简,对外宣称为西北祈福,也好收拢民心。
其次,关于西北旱灾拨款整治方法,已是第二批章疏上奏,但当地官员整治的效果微乎其微。”
彦励刮目相看,暗忖果真没有选错人,这般谋略不亚于翰林院,便好奇问:“换作你来整治,你当如何?”
“西北地区搞雨水集流和窖灌工程,西南山区修建蓄水塘坝,黄淮海地区和东北平原地区发展井灌及平原水库等小型水利工程。”
李长乐怕他听不懂,还借来宣纸,大笔一挥将大概的结构图绘出来,虽然画技堪忧,但经过详细讲解,已是在彦励脑海中构出宏图。
她将宣纸折起来,放到一旁继续说:“深耕轮作、耙磨保墒、秸杆还田、地膜覆盖、增施肥料才能保证收成。”
彦励看得连连点头,投去毫不掩饰地欣赏目光,感慨万千:“若是我代国都是你这般能人,鼎盛千百年又何足挂齿?建议不错,朕会酌情采纳。”
李长乐眼神一凛,便知计划成了,表面低眉顺眼,嘴上却是趁热打铁:“朝中能人异士诸多,但论处事圆滑细致,恐怕很多大臣都还不如东厂宦官。
倘若能挑出一支精队为今上所用,固然背负骂名,可也摆脱了谏臣的束缚,岂不更好?”
由于宦官涉及各处,有与主勾结的嫌疑,所以历来都没有重用宦官干涉朝政。而今听出端倪,彦励自然知道好处,可还是担心她有谋反之心。
毕竟是从东宫出来的人,不得不设下防备。
他故作勃然大怒,将章疏甩到李长乐脸上,却未见她惊慌跪地,而是往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不卑不亢。
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他另眼相看,提出一个条件:“此次赈灾要拨的银两不可小觑,你要是能为国分忧,凑够五千万两银子,朕考虑你的提议。否则再提及半点,革你的职,取你的命。”
李长乐喜上眉梢,还是很克制的再次作揖,随即把白玉玺包好,放进锦盒里,揣袖恭敬离去。
出了御书房,来往的宦官皆是朝李长乐躬身作揖,恭敬唤了一声“督主”,顿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前无比向往,有朝一日能不被人欺辱,而今登上高座,却要远离心爱之人。
李长乐途径东宫,门杖见了拱手行礼。
她往里边看去,正殿紧闭,不经问:“太子殿下呢?”
门杖答:“小的不知。”
倒是撑伞出来的宫女斜睇一眼,红着眼睑装作没看到,不是滋味的跟另一个宫女说:“谁曾想,她升官竟是以太子爷的双腿做垫脚石,这般白眼狼的手段,真叫人白落那么多泪。”
宫女都是祤宴山庄的人,毫不畏惧李长乐是否会揭穿,就是闻言她住了直廊,知晓是为皇帝办事,个个引以为耻。
李长乐呼出一口浊气,淋着小雨往边上退去,向东宫高筑的望楼看去,正见彦珩在围栏后。分明看不清神情,却能感觉他在注视自己,仿佛带着源源不断的能量,隔空传达到心底。
抚平了适才的难堪。
李长乐仰起脸粲然一笑,朝他躬身作揖。
这不仅仅是坐山观虎斗的戏码,还是两个人的互相救赎。
她正要离去,身后传来惊叫声。
回首望去,两名宫女被一个挥舞油纸伞的宦官推倒在地,愤愤叫嚷:“你个憨子,是她不要我们了!”
定睛望去,原来是怒气冲冲的周宽宏。他朝两名宫女啐了口唾沫,提肩上的包袱追来,持着油纸伞为李长乐挡雨。
“哥哥,我打听过了,是东厂胡言乱语,才传出你是因为太子爷失去双腿失势,正得今上抛来的橄榄枝……”周宽宏愤愤不已,握紧拳头替她报不平:“我相信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今上指名点姓让哥哥升官,他们就是妒忌,才到处诋毁!”
“他们说得没错,太子爷待我极好,我应该拒绝抛来的橄榄枝,在关键时刻守着太子爷。可我为了爬上最高位置……”
“我不信!我知道的哥哥不是这样的!”
周宽宏捂住她的嘴,脸色苍白如纸,肌肉在微微发颤,摇了摇头,止住她还欲说出的话。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籁籁落下:“我不允许别人说哥哥,就连哥哥也不准如此诋毁自己。我认识的哥哥,永远都不会背叛太子爷,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他把伞交到李长乐手里,冒雨瑀瑀独行。
李长乐愣住了,不知是袖兜里的白玉玺沉甸甸,还是他在心里的份量又重了。她望着趔趄身影抿唇一笑,向司礼监行去。
“参加督主。”
恭候许久的,正是两名贴刑官。
李长乐斜睇一眼,推门而入宽敞办公区,坐在软垫上打量二人,眼神冷而淡漠:“查得如何?”
锦衣卫千户答:“启禀督主,经过勘察发现,二十多名官员家中,唯有孙尚书那里曾夜开府门。我等派人去查,只打听到是位贵客。”
李长乐身子往前倾,笑了笑:“太子殿下出事时抓到的朔月教信徒,可审出什么结果了?”
锦衣卫百户答:“有一人供出,那次的目的,是为了……折断太子殿下的翅膀,使得代国……”
“一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