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当道是非多。”
周宽宏附和应了一句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问：“哥哥，你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喜欢太子爷了？总算没辜负我没日没夜盯梢，你终于铁树开花了！”
“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李长乐逐渐恢复了理智，眸光渐冷，原本对于上官婉儿的小动作不屑一顾，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败给细节。
她决定揭穿上官婉儿的身份，东厂的鱼也差不多上钩，到时候一起收网打压朔月教，不能让他们再玩弄人心。
回到东宫。
李长乐抬手止住跟来的周宽宏，看向亮起灯盏的后寝，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戳破了窗纸可见屏风后的上官婉儿躺在榻上，彦珩坐在一旁看她。
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却十分有耐心。
“彦珩，她对你来说算什么？”
听及此处，李长乐神情专注，心里生出几分期许。
“……微不足道的内臣。”他思量片刻，平淡答道。
“既然微不足道，你为何三番四次相救？”
“昔微，她就像我手里的一把铳，百发百中，替我杀了很多的人，偶尔零件损坏，修一修还能继续利用。”
李长乐往后退几步，捂住欲要脱口而出的咆哮，转身贴紧墙面在发抖，眼泪籁籁落下，急忙从药袋里掏出一颗饴糖。
却在拆糖纸时弄掉了。
“谁在外面？！”
她反应迅速，扑进了丛里，看到那名丫鬟从外进去，向打开门扉的彦珩道了声“太子爷”，只见他狐疑环视周围，淡淡道：“你今晚无须来此，退下罢。”
言讫，掩上了门扉。
李长乐半边脸贴着土壤里，折断初种的桂花苗，望着映在窗前的影子，无声抽噎。良久，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爬了起来，从东宫墙角的狗洞出去，没告诉候在正门的周宽宏，漫无目的地走着，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控诉。
“你当初从水里救我出来，如今又亲自把我推下去。”
“是你说不用那么坚强，因为一切有你撑腰的，所以我才在你面前软弱掉眼泪。我把爪子都拔了，你却要杀了我！”
李长乐像只逃避的鸵鸟，埋头走在甬路上，突然踩到一颗石头往前绊倒，摔得浑身疼痛，连着五脏六腑也一起。
“长乐，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
彦洵原本在亲王府等她，可思及已经过了亥时，之前交代不能超过，便决定登门拜访，把人讨回去。没料到，大老远看到一个礼帽歪戴，狼狈不堪的内臣。
靠近才知，竟然是平日里穿戴整齐的李长乐。
他把人扶了起来，无法掩饰地心疼：“是……大哥吗？”
李长乐听不进什么，眼里没有光也没有泪，只觉天旋地转，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喷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东宫客房的灯还亮着。
“太子殿下，你浑身上下都在拒绝那个内臣！
可我却见你，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的喜怒哀乐。她上岸摔了一跤，你握紧了我的手；她跟洵亲王走了，你魂都跟着飞了；她不见了，你连处心积虑的伪装都扔了。”
面对彦珩恰到好处的温柔，无可挑剔的言语，和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官婉儿心底压抑很久，原本不想拆穿一切。可就在摔倒的那一刻，她看到他毫不迟疑过去接住李长乐。
她越发不甘心，本以为当初在北平他说的欢喜之人会是怎样优秀的女子，可如今才发现，是个不男不女的宦官。关键是，他为了保护一个宦官，不停与各方势力周旋！
上官婉儿从身后抱住他：“告诉我，你不会喜欢一个宦官的对不对？她连正常人都算不上，何德何能有你照拂？！”
彦珩绷紧下颌，心底掀起惊天巨浪一般，冲垮了起筑已久的心墙。良久，薄唇启齿道：“不是喜欢，是此生非她不可。”
上官婉儿松开手，到他面前拦住去路，难以置信问：“彦珩，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现在告诉我，你爱一个宦官，还非她不可？你当我是什么？我成了一个废人，你让我怎么办？！”
“是你上官婉儿付出那么多，还是钟家嫡女，钟昔微？”
此话一出，上官婉儿面色突变，眼神从质疑到震惊，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以为是激将法，刚想反驳，却触及了然的目光。
她难以克制地微颤，凝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送的木雕，是我十五岁大胜归来入城的样子。昔微从未见过那时候的我，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披上战甲。”
彦珩面无波澜，眸光平静地看她，声色泠冽道：“我不杀你，你还剩不到两个月的寿命，该怎么活，无须提醒了。”
原来并非一无所知，相反是太透彻，才会视而不见。
上官婉儿身为钟家嫡女，要是死在朔月教里，钟将军必然要闹上明堂对峙。为了平复他们的情绪，让他们接受如今的上官婉儿不仅是个废人，还是个孱弱的病人。
久而久之，大家族也会放弃这样一个无用的嫡女。
他棋高一招，无声化解所有不该出现的危机。
“那她呢？你利用了所有人，难道就没有利用过她？”
打开门扉的彦珩脚步一顿，斜睨执着追问的女子，从她脸上读懂了讥诮，淡淡道：“她跟你们不一样，值得温柔以待。”
他步下阶梯，不经意间看到窗户下散落的饴糖，薄薄地糖纸在风中轻卷，仿佛能看到李长乐缩在墙角微弱啜泣。
像只没了芭蕉叶挡雨的傻狍子一样，可怜极了。
他俯身拾起饴糖跟糖纸，包好揣进了袖兜里，看向如墨般地天际，决定换一套衣物，向亲王府密行一趟。
“咯咯咯……多么可笑，我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竟抵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内臣！我该恨谁，我能恨谁？！”
上官婉儿张手在房中转圈，看着腕处狰狞地伤痕，笑容渐消，停下了举动。她望向渐远渐行的背影，眼角有泪滑落：“你喜欢宦官是吗？如果我变成那个样子，你是不是也会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