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接到消息，皇后仗着中宫之位，不满秀女入后庭争夺宠爱，一大清早就把人轰出去。
此消息一出，明堂上提议一夫一妻制度的事儿，也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李长乐戴好官帽向紫禁城行去，正巧见十名秀女哭哭啼啼坐上马车，嘴里嚷嚷着要见皇上。
有女官疾言厉色：“别做梦了！陛下不会见你们任何一面，且这代国的律法，也容不得你们留在这里！全都送出去，别碍了大家伙的眼儿！”
好几辆马车向城门行去，哭喊声迤逦不绝，隐有宦官私语，道先帝生前纳入的年轻妃子，也被送出皇城。
整个后庭，跟皇帝皈依佛门似的，清理得一干二净。
李长乐神情凝重，自然知晓这是彦珩默许，不然给公孙黎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抛去家族荣耀跟朝臣作对。
殊不知当真如此，皇后已是痴爱成魔。
“我是兵部尚书的女儿，选秀入宫符合律法，岂是皇后恃宠而骄，就能阻止我们见皇上的！”有女子挣开按押，气势汹汹向大宫女逼近，扬手就要打人，被一只手擒住了。
定睛望去，是个身穿浅粉上衣，绣有蟒纹的女子，一眼可知是大名鼎鼎的东厂提督。
她面色缓和，抽回手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裣衽礼，“督主大人难道也要插手此事？”
李长乐比寻常女子高半个头，不怒自威，把人往后一推，对方就退了好几步。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是今早刚拿到的，也不知里边写有什么。
众人见圣旨如见皇上，纷纷跪拜静候。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历来后庭非朝堂用武之地，为除贪腐妄想之风……”李长乐瞪大了眼，持锦帛的手微颤，“举国上下实施一夫一妻制，将以律法约束，钦此！”
在场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更多的是不甘如此。
“”皇上怎能如此待我？！我生下来就要满腹经纶，知书达理，琴棋书画，而今一切都白费了？！”
有女子难以接受，当场昏了过去。
李长乐念完脑袋一片空白，回想起司仪汇报当晚皇后衣衫不整出来，心慌意乱，竟忍不住多想之间的关系。
她持着锦帛向乾清宫行去，一路畅通无阻。
彦珩还没有下朝，她就在后殿静候，听着此起彼伏的蛐蛐声，心中更是烦躁，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等久了，人也饿得不行，刚好见宫女端来早膳，净手吃了两个蟹黄包，每一口都用力咬，仿佛是彦珩的血肉。
“姑娘遇到正事从不耽误，可有时候看似有情却是无情，理智得叫人查不出喜怒。”宫女倒是喜欢她这般真性情，毕竟人无完人，“现在多好，两个顾全大局的人，好不容易任性一回，吵吵架，吃吃味才算正常一回。”
“谁吃他的味儿……呃！”
李长乐噎住，接过醇厚的豆浆一饮而下，抓了一把草又去后殿，要了几只蛐蛐，放进翁里打群架。莫名觉得那只脑门红的蛐蛐就是自己，被另外两只咬得浑身是伤。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冲动要去拨开，腕处被人扣住了。
抬首望去，是下早朝的彦珩。
她气不打一处，借着为他好的缘由质问：“明堂上两派相争，你把人收进后庭给个念想怎么了，就非要驱逐出去，疼这么一个吗？！”
皇后前夜衣衫不整从御书房出来，“备受圣宠”一事人尽皆知，都说皇帝是为她才把刚进皇城的秀女退回去。
听闻还给了不少补偿，又是加官进爵，又是安置封地。
“还以为你一直都这么没心没肺。”
彦珩把李长乐揽入怀里，自从先帝去世后，就没有再刮过，逐渐冒出许多泛青的胡渣。他玩心未泯，下颌轻轻摩挲她的额头，胡渣刮得她又痒又刺，传出细碎地笑。
他吁出一口气，好在没有应验公孙黎的话。
他原以为放出风声，李长乐会马不停蹄赶到御膳房理论一番，结果等了一天一夜，只有她指挥侦缉组抓获劫匪的消息。
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
不过好在，他的傻狍子还是在乎的。
李长乐本来还想折腾一下，这一抱有些猝不及防，满腔怒火一泻千里，感觉自己实在太好哄了。她正想矫情一些推开，他已经松手，漆黑地瞳孔里，仿佛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藏着浅而深的情愫，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彦珩捏了捏她的脸颊，皱眉说：“瘦了，也蠢了。身为东厂提督，一点小事亲力亲为，倘若侦缉组办案能力差，便散去另外组建一支。”
李长乐一听急了，握拳捶他胸口，却又被顺势扯入怀中，肩膀压下来重量，似乎心情很不错。
只不过声音有些疲倦：“帮我刮胡子。”
今日明堂很是热闹，他游刃有余挑起两个党派的纷争，吵得不可开交，又巧妙达到目的。
他头疼不已，可都是虚职，且有封地者，等同于囚禁，这辈子都出不了城，也算是一种掌控。
他很开心，至少以后能够和欢喜之人厮守。就算后庭有一个皇后，也不过形同虚设，都不如怀里的爱臣占据心房，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李长乐欲言又止，咽下质问轻抚他的后背，扶着他坐到凳子上。这时宫女端来一盆水，递来一把剃须刀，很是锋利，外形跟匕首别无一般。
稍有不慎就是划伤。
她拿在手里不敢动，“还是算了吧。你这张好看的脸，要是被我毁了岂不可惜……”
彦珩扣住她的手，刀锋凑近下巴，在她紧张不敢动的僵持中，教她如何刮胡子。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聚精会神，几乎贴近彼此的脸庞。
巳时的绚烂光华照进后殿，满地辉煌，掠过过她明光铮亮的浅粉上衣，映着白皙的脸煞是好看。她瞪大了眼，纤指在精雕细琢一件艺术品。
彦珩罕见这么喜欢一个女子，忍不住凑过去，她迅速缩回手，下巴仍是刮到浅短一道伤痕。有血渗出，听到她急恼低斥：“你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万一破相了，我可担不起罪过！”
李长乐从药袋里掏出纱布止血消毒，上了药，指腹轻轻涂抹伤口，唇上挨他啄了一记，嘴里念念有词：“香罗上、不尽寿仙人，献一段、长生寿草。一心一意同欢笑……”
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出后殿，手里的圣旨也是不见踪影。李长乐才忆起，那卷锦帛没有盖印，是特意给自己看的，竟猜不透男儿心。
去宦官学院的路上，正巧碰见埋头疾步走的公孙策，那阴沉的脸，无不表明与皇后有关。
不过视力倒是不错，见李长乐在身后，还一把年纪躬身作揖，毕恭毕敬唤了声：“督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