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以为耳朵不好使，疑声问：“什么叫有鸡菜呀？这里只有菜，没有鸡，你是不是种菜眼花了？”
“吵嚷嚷什么，大半夜就你们话最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巡逻提灯前来查看，手里的鞭子往老大爷身上打，疼得他龇牙咧嘴，提桶的腿颤巍巍突然一跪！
李长乐瞧见了，怒斥道：“菜园里没有噤声规矩，我们种我们的菜，你巡逻你的，自己玩忽职守还怪旁人说话大声。区区一个杂役，倒是嚣张得很？！”
巡逻扬鞭打过去，却被她敏捷躲开，提灯过去一看，吓得跪立在地：“原……原来是李掌班！这大半夜的，您劳累一天了，不如回板房里歇息？这老头是罪臣，您跟他搭话可别降低了身份。”
李长乐冷笑，一铲子插进土壤里，问道：“这菜园里蚊子多，掌班我实在睡不着。你既然行了跪拜礼，怎么不去拿点驱蚊的物件过来？
再者，我同谁说话，与你何干？降不降身份，又与你何干？别没事在这里充地头蛇，本强龙的手段，你也听过。”
“是是是，小的招待不周，这就给您准备艾草！”
巡逻抹了把汗，忙回去抱来一捆艾草，在板房旁边点燃，熏得周围都是味儿。李长乐过去扑火，咳嗽问：“没别的物件了？就靠烧艾草来熏蚊子？”
巡逻不好意思说：“李掌班，我们这是菜园子，地位实在太低，能用上干艾草已经很不错了，没有那么多讲究。”
“你下去罢，我喜欢劳动。”
巡逻应声退下。
老大爷见了目瞪口呆问：“你小子，是个阉人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神清骨秀的小伙子！看样子你没有被革职，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李长乐夸张地张望四下，故作神秘说：“来体验生活，顺便调查一下冤案，以免有人含冤而死！”
老大爷出神看她，突然情绪激动地过去握住她的手，小声说：“你能，你能帮我申冤吗？十年前，我送了一批宫人出去，就解手的功夫他们全没了！
是马车那个人的错，他动了我的马儿，害得其他人都翻了下去！五十二个人，五十个人都摔死了！
还剩两个人，一个疯了，一个留在宫里继续当差！”
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宗卷里完全没有提及马夫，而李长乐也遗漏这一点，没想到居然机缘巧合下遇到了！
她抑制住狂喜，低声问：“你可知那人姓名，面貌，具体性别特征，或者是其他有利消息？”
老大爷苦思冥想，挠首不确定说：“我只记得他的相貌，当年莫约二十多岁，长得鹰眼鹰鼻，是个宦官。我现在看到应该还能认出，可是我出不去，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那只能等一切水落石出，让大爷做一回人证了，其他有利线索暂未成形，还有待搜集。李长乐轻拍他的手，小声说：“大爷，你以后不要再提及这些话，要活得长久一些，我出去以后努力搜证，揪出凶手还你清白。”
老大爷要给她跪下，却被迅速拽了起来，“咱们像平常那样相处，守住这个秘密，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白，小娃儿，大爷努力活到那一天，就靠你带大爷出去了。大爷不求能长命百岁，但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就想在临死前干干净净下去见列祖列宗。”
听及此话，李长乐用力点头，回到原位继续施肥。
“李掌班，有物件了！”
巡逻手捧香炉过来，还提有一包蚊烟，十分殷勤地跑过来，喘会儿气才说：“这是贵人送来的蚊烟，上等物件，小的这就帮你点上。你也别干活了，睡上几天就能出去。”
说着，把丸状的蚊烟放进香炉里，用火折子点燃。
瞬时袅袅香烟燃起，驱散了不少蚊虫。
“李掌班，这是剩下的，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的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满足，绝对不会有半分差池。”
李长乐再次为拼搏感到欣慰，要是以前的小杂役或者东宫带班，可能巡逻不找自己麻烦就不错了。所以趋炎附势从古至今存在，弱者从来就没有发言权和行使权。
到这里可能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你口中的贵人是谁？”
面对她的询问，巡逻不敢透露半分，笑着把东西放下就跑了。待到围墙的窗格边，恭敬向一名男子躬身作揖：“还有劳大人回去禀报太子殿下，臣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李掌班，绝不会让她受半点苦头。不过那枷锁没法儿解开，钥匙早就被王督公取走了。”
蛊师拍了拍手中的灰，淡淡道：“退下罢。”
待人走后，才往菜园里深睨一眼，暗忖某些人真是护妻狂魔，伤得起不来了还不放心菜园子里的傻狍子，生怕伤着碰着，就别大费周章助帮她调查。
害得他身兼数职，分身乏术，累得无名无实的。
这两日李长乐过得好坏参半，除了皮肤晒黑些，手脚镣铐磨得腕处出血出伤外，都被好吃好喝供着。不过第三日出现转变，这里的园长过来为难，不知奉了谁的命，手里的鞭子没少打她身上，一下子皮开肉绽，颇为惨痛。
“我知道你身份不同，背有靠山，可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是带罪之身，既然受罚就要有受罚的样子。”
园长踢翻香炉，没收了半数蚊烟，拿在手里掂了掂，笑吟吟：“王室贵族才能用的蚊烟，即便到了菜园外你也用不上，看来有人待你不是一般的好。这要是传到今上耳中，不知谁又会被你牵连……啊！”
一瓢粪水泼到了园长的衣服、脸上，惊得她手中蚊烟掉落在地，迅速被李长乐踩碎。紧接着，她用脚踢翻粪桶，全部溅到了她的鞋子上，笑不达眼：“你一个园丁也敢妄议主子，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
她镣铐咔嚓解开，手中多了一根银针，不疾不徐插入银簪中，环手故作思量，又夸张地说：“是宋贵妃给了你这般胆子，不然凭借你的身份，怎么敢动到我的头上？
不错不错，那我就更应该教训你了。”
她眉眼一肃，抬脚把园长踹出几米远，在护城军闯进来前，重新戴上镣铐，任由他们架着自己往别的菜地行去。
菜地临近围墙边，透过石窗镂空格子可以看到外面。
秋风呼呼吹过橡树林，落叶如雨一般落下，彦珩穿着那件豆青色的圆领大袖袍，从林深处缓步而来。李长乐就那么伫立不动，在围墙里遥望，看着他如神袛一般靠近。
很快，他走到了斑驳围墙外。
又含笑看她，似恰巧经过，沿着围墙的弧度走过去。
李长乐热泪盈眶，目不转睛看着他，仿佛与他并肩而立一般，目光不曾离开过他，加快步伐追上他的脚步。
一墙之隔，也挡不住望穿秋水的思念。
两个人从墙头，走到了墙尾，很快就被没有窗的高墙挡住了视线。李长乐停在原地，也看不到他远行的身影。
可他终归是，过来陪了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