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班,物证已经准备好了,确定不请人证全部过去?”
“不了,有些真相理应埋在土壤里,任时间将其遗忘。”
梨园底下的机匣雷已经排查完,里边的诸多机关陷阱也遭人破解,只用篱笆围了一圈。锦衣卫的人守在外边,那是李长乐初次见到阮毅琛,是个头戴乌纱帽,身穿赤色飞鱼服,套銮带的刚毅男子,手不曾一刻离开绣春刀。
旁边的番役说:“这阮指挥佥事今日可是皇城稀客,办完其大案马不停蹄赶回皇城。而且应了掌班的要求率人在外看守。”
对上锐亮的眸子,李长乐微一颔首,便移开目光带人进去,轻声淡道:“他追查朔月教那么久,大义灭亲,恐怕心底也有不可磨灭的伤痕。他如今殷勤,是想知道待会的审讯结果,知晓有关于朔月教的一切及目的。”
这一次来,她就没有打算带给任何人结果。
充满血腥味的密室,黑暗寒意袭人。尽管过了五日,站在入口也需屏息凝神,不敢吸上一口充满死亡的空气。
“掌班,古役长在里边坐镇,嫌疑人戴着镣铐你大可放心。”
察觉到她的忐忑不安,番役拍拍她的肩膀打气。
李长乐睇去一记感激眼神,推开那扇用血写下“十四”的铁门,只听吱呀一声,里边的人倏然抬首,目光跃过长桌投了过来。
蛊师一手抚摸桌上的琉璃盒,一手扯开凳子让她顺势坐下,指了指后方空地的一个人证,问:“你打算怎么展开?”
李长乐扫了眼头顶悬挂的诸多人皮,还有升降台上的大片血迹,那根断了的心弦还在隐隐发疼。巨大的铁锥已经被人清走,换了魂的朔月教领头手戴镣铐,被祤宴山庄的人堵住眼睛耳朵。
“三年前,北平亲王府发生一起命案,宋凝的早产儿死亡,怀疑卧病在床的孟玉颜所为,过去大闹一场;利用这么一根纤细似发的银针,刺入她的耳后致使死亡。”
李长乐把新买的大锦囊放到桌面,看向坐在对桌的孟玉颜,取出一个琉璃球,里边装有细长已经死去的虫子,自彦晴晴耳后取出。
她红唇启齿道:“这件事情,正巧被年幼的彦晴晴看到了,她吓得昏倒在地,回去后王昔音却告知这是一场梦魇。
但其实,她看到的不止是杀了人的宋凝,还有在场的生母。
王昔音为隐藏真相,对她放了蛊虫致使她忘了所发生的一切,也让她潜意对宋氏母子恐惧,对彦珩生出许多愧疚之感。”
她平铺直述一桩童年惨案,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眼底却清澈干净,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直直刺进对方心底。
姜玉颜放于膝盖上的手微缩,脸上妆容已卸,许是几日不眠不休的缘故,眼睑处有黑眼圈,嘴唇还有些干裂。
她扯开一抹讥笑:“李掌班过来是说故事的?”
李长乐也不恼,给她倒了一杯水,起身凑到她嘴边喂水喝,问:“你觉得宋凝为什么杀了孟玉颜?”
解渴后的姜玉颜抿了抿唇,反而从容不迫靠着椅子,像跟老朋友谈心一样,理所当然说:“谁人不知宋凝嚣张跋扈,善妒靠近珩亲王的女子。她十几年没过生辰,早就看孟玉颜不顺眼,起了杀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李长乐把茶盏放回原位,打了个清脆响指,不可否置:“这只是造成孟玉颜死去的原因之一。”
她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水壶,移到了姜玉颜面前,拍得邦邦响,笑着说:“其实还归功于这个水壶,里边放了朔月教的换魂香。”
听及此处的姜玉颜脸色骤变,跟吃了腌臜之物一样,凶相毕露,目光跟淬了毒的飞刀,刮过李长乐的脸颊。
她抑制住愤怒,从喉咙里发出沉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给你看一个有趣的实验。”
李长乐把水倒进茶杯里,掏出手绢从旁边备好的架子上拿了一个小火炉,取出镊子把茶杯夹起来,任由火舌舔过茶胚。
只见里边的茶水凝结成晶体。
李长乐放到桌面,见姜玉颜摇头晃脑,想要甩掉面前幻觉,却看到诸多不愿看到的。她捂着胸口啜泣,眼角有泪淌过脸颊。
李长乐用刀划破她的手背,放了一些血出来,利用疼痛把她拉回现实。平静说:“这才是宋凝对孟玉颜下毒手的原因。
她跟你一样,产生了可怕悲伤的幻觉,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孩子下了狠手,受人蛊惑才持针袭向了孟玉颜。”
姜玉颜趴在桌面苟延残喘,粘糊地发贴着脸颊,一对瞪眼死死盯着李长乐,“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经历过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李长乐,你不要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这种事情做得多,难免会有些顺手。”
李长乐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本近年来遭遇朔月教做换魂实验的死亡人数统计,顺着桌面移到了姜玉颜的面前。
开头第一页,就是死亡人数总和,数目庞大。
后面记录各地卷宗记录“合理”死亡原因。
而那些陆续死去的人,大多是富甲商人,有微权者。
然而这些不够,也极易引起朝廷的关注。朔月教需要权利更高者来掩盖一切,提供源源不绝的“实验品”,所以选择了野心勃勃的前太子,想要立他为天子获得更多权限。
李长乐换了颗玛瑙球把玩,顺着桌面骨碌碌滚来滚去,任其在指尖兜转。她看向呆愣住的姜玉颜,咧嘴一笑:“众所周知,换魂香只有朔月教才有,那为什么朔月教要大费周章,借刀杀人?”
卷宗上的最后一页,记载彦珩三年前斩出江湖邪教的事件,已经说明了朔月教的杀人动机。姜玉颜捡起丢失的仪态,雅正端坐,事不关己说:“你怀疑本宫是朔月教的人?李长乐,本宫身上没有暗红印记,你这般无礼对待,本宫出去还会放过你?”
“急什么,咱们先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