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凝晔正好逆光站着,浅淡的柔光照得他的身影轮廓一分也不少地投入林亦安眼中。他模样并未大变,但怎么眉宇间多了几许冷冽之色,难道真是自己死得太久了。
林亦安怔怔地望着朝凝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要迎上去一把抱住朝凝晔!
阿晔……阿晔……
然,下一秒,林亦安就被朝凝晔一下子推倒,重重摔在了冷冰冰的地上,又恰巧撞倒了桌子上的茶盏,茶水很不识趣地洒了林亦安全身。
朝凝晔没有丝毫波动地说道:“滚出去。”
滚出去?
哦,对,林亦安现在是青宛的模样,青宛才作死要捅朝凝晔未遂,朝凝晔对他粗鲁些也是可以理解。
等老子给你说清楚了身份,再找你算这一跤的账也不迟。
林亦安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朝凝晔,你先,先听我说……这事你可能不信,但老子活过来了!我就是林亦-----”
话还没说完,朝凝晔就已经拔出剑来直指林亦安:“闭嘴!本王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若不是看在阆肆王的份上,本王早就要了你的命!”
林亦安一时心累,这朝凝晔什么时候这么固执了?
行,不跟你废话了!
“朝凝晔!我是林亦安!”
猛地。
朝凝晔俯下身来,单手捏住林亦安的脖子,语气森寒:“给我闭嘴!那三个字岂是你这种下贱人能提的!”
林亦安已经是被朝凝晔捏得面色发紫,难以呼吸,他用手握着朝凝晔捏住自己的手,艰难地发出声音:“那……那副画,是你母亲的,因为太丑了除了你自己没人认得出。但,还有一个人认得,因为你只告诉了他。他就是林亦安,就是我!”
这下,总该信了吧?
语音刚落,朝凝晔的瞳孔突然睁大,手也缓缓放开。
“对,阿晔,我是亦安,我回来了——”林亦安柔声道。
而这一次,林亦安的腹部却是传来了湿热的感觉,同时一阵眩晕感袭来。林亦安缓慢艰难地 低头看去,一把泛着寒光,锋利的长剑刺穿了自己的腹部,鲜红的血液无止尽的流出。
林亦安很清楚被剑伤到的感觉,毕竟前世护在朝凝晔身边,他就替他挡过不少刀子,什 么样的都有,有被擦伤的,有被划伤的,有被砍伤的,有被割伤的……
但,从腹部正正刺穿的,他今日算是头一次尝到了。 这一剑,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刺法。
这都不信?朝凝晔!你难道真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来人,将他扔到柴房去。”朝凝晔站起身来,沉声喊道。
林亦安在被人抬走时,他昏迷前清清楚楚地记得,朝凝晔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想。
所以,之前青宛要刺杀他,他都能饶了青宛的命。而现在,他说自己是林亦安,朝凝晔就能狠下心来眼都不眨地杀了自己?那我林亦安在你朝凝晔心里究竟算什么?我前世拼命救了你,你就是这么铭记我的?
……
朝凝晔将长剑收起,插入剑鞘中,末了,却又没有由头似的将桌上剩余的一个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茶杯碎得满地都是,连同林亦安先前撞倒的那个杯子。
为什么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要来模仿了他!
阆肆王,你居然给本王送来一个这样的人!
过了一会,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朝凝晔身后,对着朝凝晔躬身行礼。
朝凝晔并未回头,稍稍压住了心头莫名的怒火,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去查清阆肆王送来的这个人。”
“是,王爷。”
“对了,岭儿快要从巫山听学回来了,暗中护好他,不可有半分闪失。”
“是。”
……
晋国摄政王府 柴房后院
三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正紧紧地围围着个满身肥 膘的胖子,将他逼到了墙角拳打脚踢。
“小胖子,限你三天内还钱!”其中一个汉子捏着胖子的下巴威胁道。
“我……我现……在没……没有钱。”胖子有些结巴。
胖子一说完,四下都跟着讥笑了起来: “没钱?没钱还赌? “
“诶, 听说啊,这小胖子的娘都还是被他爹给赌输卖到妓院里去了!改天咱们去吃花酒的时候,没 准还能捏捏他娘胸前的那两块肉!嘿嘿!”
“小胖子现在倒是继承了他爹的衣钵了!恐怕等小 胖子以后娶了婆娘,也会拿来给赌输出去的,到时候咱们还去吃花酒!嘿嘿……”
“我!没……没钱!”胖子突然大叫起来,涨红着脸疯也似的撞向为首的汉子。
汉子一屁股摔到地上,满脸震惊与愤怒,眼睛瞪得老大:“都!都给老子上!今天非要打 掉他半条命不可。”
柴房后院是整个摄政王府最为嘈杂的地方,下人奴仆们都从这里进进出出。胖子是出了名的傻和招人嫌,三天两头的被人打,其他人也就见怪不怪了,若是还有闲心,停在旁边看个热闹也是有趣得紧。
那三四个汉子揍了胖子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尽性了,方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胖子的抗打能力是练出来的,虽然已经是被揍得惨不忍睹了,但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自己站了起来,拿起搁在一边的扫帚继续扫起了院子。
胖子叫海宽,六年前,他爹为了点可怜的银钱,就把海宽卖作了摄政王府最下等的仆人。此前,他娘和他妹妹都被卖到妓院去,他爹得了好大一笔钱,再对比卖海宽得的钱,刹时觉得海宽没用得很,才换了点塞牙缝的钱。后来呢,他爹赌到极致,到了忘我的境界,就完满地赌掉了命。
可是呢,就像是轮回一样,海宽也沾上赌了,每月的月钱都拿去赌,没钱了就四处借钱继续赌。
直到傍晚,人都走完了,海宽还扫着地上的落叶。
这时,“砰砰”的声音断断絮絮地响起来,好像是从暗处来的,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渗人。
海宽变得忐忑紧张起来,他吞了口唾沫,举起了扫帚,双手握得出汗,小心翼翼地靠近 ——
“砰砰”
“砰砰” 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从柴房传来的。海宽将耳朵贴到了柴房门上,将扫帚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浑身上下不禁开始发抖:“是……人是……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