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之后,初冬夜下的荒山马道一片寂静,但还有一处喧杂刺耳,那就是李管家痛苦的惨叫声。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李管家脑袋里一片空白,断臂的痛楚像刀剜在神经上一直不停地折磨着他。
突然,地面上卷起一阵小小的气旋,杂草尘土寻着气旋扑腾起地,但不一会,气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黑衣女子再次出现。她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只是躲在了暗处。
她一步一步走近李管家。
李管家趴在地上,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
“鬼!鬼!”他以为那是地狱来索命的阴差,一个劲往后躲,可他没有手,想要退,只能用着下巴和大腿往后蠕动,蠕动着口水流了一地,狼狈不堪。
这时,女子一闪身便蹲在了李管家跟前,她拎起李管家的后衣领,语气森寒:“这下知道‘爬’的滋味了吧?”
“别,别杀我!”
女子忽而大笑几声,又止住了,道:“那日,哥哥也是这般在地上‘爬‘的。哦,对,你们还在打赌,我记得你是赌的十九次吧?”
又是一阵邪风吹过,微微掀起了女子斗笠上的黑色面纱。李管家看到女子脸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伤痕,但还没看真切,面纱又垂了下来。
“你,你是……”
女子一笑没答话,又继续说道;“那你赌赌,割你十九次,你还活得成吗?”
说着说着,她拿出一个小刀,缓慢地晃动着,刀刃的寒光咄咄逼人。
“啊!啊!”
李管家就这样叫着,叫着叫着,叫到后面便没了声。
女子鄙夷地将沾了血的小刀随手一扔。
“你赌输了,十九次,是活不成的。”
“啪”“啪”“啪”
拍手声突兀地响起……
“手段果真毒辣,本将军没看错人,当日将你从青楼买下,赚了。”
女子闻声,赶忙转过身来。
她面前这人骑在一匹赤色骏马之上,他身着一袭血色华服,尽是张扬跋扈之色,脸上还挂着厚厚的大胡子,只是残了一只右眼。
女子低头回禀:“周将军。”
“刚才那便是阆肆王送来关邺城的人了?他那武功放在整个晋国怕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怎么之前没有打探到这号人物?”周恺将军带着略微怒意问道。
“回周将军,探子来报,他的确是淮西人士,名青宛,至于其它信息也都是明面上公开的。”女子回。
“算了,先不计较这些,本将军得空再让人细细查查。对了,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些日子,可发现阆肆王与摄政王有通过此人暗中联系过吗?”
周恺将军最关心的是这个!
“恕属下无能。”
“什么?刺客的事也没炸出个一二!”周将军气急,可一看这女子依旧默不作声的样子,只得愤懑地拂袖,冷哼一声就策马离去了。
“罢了,罢了,朝凝晔那小子和他祖父一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你继续留在摄政王府就是,一旦发现阆肆王与摄政王有半点勾结,立马回禀。还有,宁陌瑶那个丫头片子鬼心思多,小心点她,不然你这假冒的身份可用不得多久!”
“是,周将军。”
女子看着周恺离去的背影,手上悄悄地攥了个拳。
比起李管家,她更想杀的人其实是这个周恺,但她还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她如何也不能和周恺拼个鱼死网破。
……
已经过了半夜三更,天上的本来是一弯残月,可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圆满的银盘。
林亦安的轻功很快,已经离开关邺很远了,现在到了一处平坦的田野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赶,就是说不清,不敢再靠近关邺城。
许是初冬,又在夜里,和着清凉的月色,寒蝉彻鸣却更显幽寂。
一片小小的雪花单单地飘落下来。
真的是入冬了啊。
阿晔的寒疾……
林亦安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行,不能回去。
有宁姑娘陪在阿晔身边照料,自己又不会医术,回去也是无用。
走!
想罢,他再次动身赶路,明早就能到稻花村了吧。
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穿着蓑衣还背着一筐干木材,正打着更,从林亦安身旁走过。
林亦安一时不解。
“婆婆,这田野乡村的又无人家,且都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在外啊?”林亦安好心地问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妇没回,还是用着沙哑的声音重复着这一句话,然后佝偻着腰杵着拐杖继续向前走。
林亦安也没好继续问下去,忽而又想起什么,冲着老妇的喊道:“老婆婆,我正要去稻花村,若顺路,不妨与我同行?小心路上有山匪!”
老妇还是没有停下,但和蔼地笑了一声。
“此道是去巫山。年轻人莫不是走错路喽……”
林亦安一惊,赶紧环视了四周。
鬼使神差的,他怎么糊涂了,这还真是去巫山的路。
“多谢老婆婆提醒!”
“无事,无事。今晚可不止你一个走错了路。刚儿,还有个痴的在林里乱窜呢。”
老妇的身影越来越远,只笑呵呵地留了这一句。
林亦安有些悻悻然,说不上来,也没往心里去,准备调转方向再赶去稻花村。
呼!
一道白光迅速从他身侧飞闪而过,带起一阵风,最后它深深地插在了林亦安面前的土路里。
林亦安心下大惊!
插在土中的是!
一把长枪,通体银身,锃亮无暇,枪杆笔直修长,枪头锋锐无比。银杆与枪头衔接处,红缨似绒似血!
孤枪胜雪寒,戎缨染血红!
此乃,长枪落月,前晋国镇北副将所持。
林亦安怔怔地拿起落月,还是七年前的那般熟悉。阔别七年,落月枪锋依旧。
忽而!
一声尖锐的马啸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林亦安猛地回身看去。
田野土路尽头,一人一马一剑。
林亦安惊觉,想逃,可双脚却像陷在了泥泞里,不能动弹。
那人骑马一点点逼近林亦安。
还待咫尺之遥时,马蹄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