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骑着白马一点点地逼近林亦安。
还待咫尺之遥时,马蹄顿住。
此刻,月色如水流。
一人骑在马上,握一把长剑空霜。
一人立在马前,持一支长枪落月。
轰然!
天倾大雪,冬风乍起,漫天雪花纷扬寒夜。
朝凝晔拔出空霜剑,正对着林亦安。
他们两之间隔着一层由纷纷扬扬的大雪形成的幕布。
阿晔的毒消了?此刻是来问他罪的?
“举起落月,迎上空霜。”
这是要与他大战一场?
朝凝晔语气不明,林亦安迟疑半刻,但还是照办,持着落月直对空霜。
朝凝晔骑马再次逼近,直到空霜剑“叮”的一声碰到了落月枪头。
这是要开战了?
然而下一秒——
“哐当!”
朝凝晔手一松,空霜剑重重落到了地上。
“亦安,此战,本王认输。”
林亦安看着雪地上的空霜剑,缓不过神,还没打,就认输?阿晔什么意思?
朝凝晔翻身下马,走到林亦安身前,伸出手来,柔声道:
“亦安,本王什么都愿输给你,包括本王自己。随本王回去可好?”
那一只手正等着林亦安去握。
“我……王爷,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亦安,随本王回去可好?”
“王爷……方才那老婆婆说在林里乱窜的,是王爷你吗?你在找我?”
“亦安,随本王回去可好?”
“王爷,我……”
“亦安,随本王回去可好?”
我……
此刻,雪花落在朝凝晔的肩上,落在朝凝晔伸出的手上,一片片地积累,忽地又被不时的冬风吹散。
林亦安愣神,迟迟不能开口。
他缓慢地抬起手臂,一点一点的,就要搭上朝凝晔的手。
但他终是像受了电击,慌忙缩回手,急促地背过身来,要使了轻功飞离。
“亦安,既回,莫要再走。”
朝凝晔一把抱住林亦安的腰,将他揽在怀里,在林亦安的耳畔轻声细语:“你说过的,不离开了。”
“我撒谎了啊。”
林亦安的后背紧靠着朝凝晔,他能感受到朝凝晔胸膛里有力的心跳,他能感受到朝凝晔说话时滚烫的呼吸,他能感受到……
时间就在此刻为二人驻足停留,不再流转。
果然,论起轻功,林亦安比不过朝凝晔,他怎么能够就在他的跟前平白地逃走了呢?
“我若留下,害了你呢?”
“我受着。”
“可我怕!”
林亦安喊出声来,挣脱开朝凝晔的怀抱。
他何尝不想留下?他平生怕过什么?可独独这件,他怕再伤了他分毫!他若留下,便是自私。
“亦安,你若要躲着本王,本王天涯海角都要来找你。找你一生,追你一世,让你一辈子都逃不出本王的手心!就算是来生来世,本王变着法都要锁了你在身侧!”
“王爷,你没听懂吗?我说,我会害了你的!”
“亦安,你如今怎成这般的扭捏?”
“独在你身上罢了。”
林亦安说完,不再回头,大步向前。
“林亦安!你给本王听着!”朝凝晔大喝。
林亦安没听,狠心要离开。
“本王怕了你还不行吗!你若担心会害了本王,那就日日留在本王身边,好生偿还一二。”
这是用着最硬的语气,说着最怂最没理的话。
“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处慢吞吞走来一老妇,是刚才那个打更人。
老妇走过林亦安和朝凝晔身侧,没看他们一眼,但却边走边摇头笑呵呵地说着:“要走的那个,何不飞奔了去,也是舍不得?要拦的那个,还不快扛了人回去?难道没了气力?活似小儿,打情骂俏,害臊,害臊。”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亦安听着直羞红了脸。
不知何时,朝凝晔已经到了他身后,再次伸出手来。
“亦安,随本王回府吧。本王不想再像父亲那般,直到母亲死后,方晓自己真心,给彼此留有遗憾。”
死后的冰室冰棺造得再好,终强不上生前哪怕一时半刻的陪伴。
合葬在一处,就可保魂魄也能相遇在黄泉?
“亦安,本王不想留有遗憾。”
林亦安抬眸,默默转身。
雪花还在飘,北风还在吹。
他终是将手搭在了朝凝晔手上,末了,没由头的说道:“你说的,若我真害了你,你受着了,可莫要怨我。”
“嗯。”朝凝晔凝视着林亦安的眼。
“好。”
你既不怕我伤了你,那我又何惧?
自讨苦吃,从来都是自个儿来消受。
明日还没着落的事,明日再说,过好今朝罢了。
之后,朝凝晔扶了林亦安骑上白马。
正欲骑马回府,那老妇本是已经走远,可又折了回来,对林亦安说道:“年轻人可是掉了什么物件?”
林亦安不解。
那老妇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旧布袋,递给林亦安:“这般重要的东西可不要随意丢了的好。”
老妇说完才放心地杵着拐杖笑呵呵地离开。
林亦安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布袋好生眼熟。
打开一看——
赫然!
里面竟是他之前扔在王府池塘里的半块玉佩。
林亦安大惊!他慌忙拉紧了袋子口,藏在怀里,不让朝凝晔看见。
那老妇是何方神圣!
他猛然抬头,寻着老妇离开的方向看去,可那里还有半个人影?
老妇只留了一句,传入林亦安之耳。
“年轻人回去吧,你要寻的那两人,早离了稻花村,现在关邺城。”
林亦安还没搞明白,朝凝晔就突然问道:“亦安,那袋子里的是?你又要寻的什么人?”
林亦安摇头:“袋子里没什么,就是些破烂玩意。我要寻的,是我一个恩人的娘与妹妹。”
“那可知对方姓甚名谁,本王差人帮着去寻?”
“不麻烦你了,我一人也可以。”林亦安简单地答着,他还在思索刚才那个老妇的事。
朝凝晔见林亦安有些走神,也就没再深问,拉了缰绳,驾马回府。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大雪也慢慢地停了,银装素裹的,留下天地苍茫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