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么晚了，他们来找他做什么？
林亦安开了房门让他们进来，并去点了灯烛。
余谨还带着病容，面上苍白无血色，应是常年被锁在深牢里不见阳光所致。灯烛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然显得更加的憔悴。
他骨瘦如柴，衣袖底下还残有被锁链紧勒过的伤痕，显然，他在狱中的日子远没有百千丘好过。
不过，一如既往的，他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林亦安前世作副将的时候见过余谨，深交算不上，但也能算个朋友。没想到到了如今，经受过了七年牢狱之灾的余谨，依然能给人一种温和感。
宁陌瑶抚着余谨到了林亦安身前。
余谨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们这是？”林亦安不解地问道。
余谨忍了好久，终于开口道：“公子，能让我看看落月长枪吗？”
林亦安有些懵，余谨要看落月干什么？
这时，宁陌瑶说话了：“公子，我们只是看看，不做什么。”
于是，林亦安就缓缓地从腰后取出了落月，递给了余谨。
余谨接过，登时，双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了。
落月的枪头静静地散着银辉，在这一方小小的木质结构的客房里，就像是一团静静燃烧的幽蓝色的火焰。
见余谨一直静静地盯着落月，一言不发的样子，林亦安更是疑惑了，隔了好久，就伸手拿回落月。
余谨已经有些走神了，迟迟没有松手，还是宁陌瑶提醒了他，他才猛地回神，抬眸看向林亦安，将落月还给了他。
“太子殿下，你这是……”林亦安看着面色难看的余谨，有些迟疑地问道。
虽然余谨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但前世一直叫惯了余谨为太子殿下的林亦安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口。
许是听到了太子两个字，余谨微微一颤，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无可奈何的笑，但旋即便消失了。
之后，他对着林亦安随和地一笑：“公子，多谢，这么晚打扰你了。”
说罢，他便侧头对宁陌瑶轻声道：“我们走吧。”
“嗯。”
两人都对着林亦安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林亦安还是发蒙，他完全看不懂余谨的意图。
就在他们走到门边的时候，就像是没有任何缘由的，林亦安突然大喊道：
“太子，对于雪岭之战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此话一出，房内顿时就安静了，没有一点声响。连窗外的呼呼的夜风都没了声。
余谨和宁陌瑶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尤其是余谨，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殿下，七年前，先皇莫名其妙地废了你的太子位，难道也和雪岭之战有关？”林亦安又问道。
可是，房内还是一片的寂静……
却是宁陌瑶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此事，你就不要再问他了。”
但她这句话刚说完，余谨就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过身来，对着林亦安说道：“林副将之死，我有愧。”
有愧？
“‘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一直想对林副将和摄政王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对余谨的为人，林亦安是清楚的，他连杀死蚂蚁都觉得是罪过，那么对他的死，他的愧又究竟是什么？
可是余谨还没有答，宁陌瑶就赶紧说道，语气里明显压着不公和怒意，“那件事又不是你能左右的，不要都揽到自己身上。”
“但，的的确确是由我而起。”余谨当即就回道，喉咙中堵着苦涩的味道。
后来，他又回过神来，对林亦安缓缓地说道：“我母后姓朝。父皇不愿传位于我。”
林亦安猛地睁大了眼睛，竟然迟迟说不出话。
老皇帝怎么会不愿意传位给余谨？
林亦安记得，余谨刚出生，老皇帝就不顾朝臣的反对，当即就立了他为太子。此后更是对他和纯熙皇后宠爱有加。再者，余谨生性良善，不露锋芒，处世圆滑而有度，向来是得民心的。老皇帝怎么突然就变卦，不愿传位于余谨了？
又说纯熙皇后，她端容大度，蕙质兰心，是晋国自太祖皇帝的昭烈皇后之后，最能当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的人。八年前，老皇帝也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将她打入了冷宫。
但是……
纯熙皇后是朝家的人。
老皇帝不想让余谨继位。
“太子殿下，你说的这两句话之间，是什么联系？”林亦安有些忐忑地问道。
如果是因果关系……
莫非，老皇帝早就想打压朝家了？
太祖皇帝就是和朝家的先祖一起打下了晋国的江山。自那之后，朝家五世为将，代代守护着晋国江山。到了朝隽咏和朝凝晔这两代，在两次北疆之乱后，更是彻底打压了羌族，稳定了北疆局势。同时，朝家又出了个纯熙皇后，是此，朝氏一族，声威显赫。
难道是因为，功高盖主，这四个字？
亦或是，等余谨继位后，老皇帝担心有纯熙皇后在，会产生外戚干政之嫌？
如此想来，当年正是朝凝晔和自己刚平定第二次北疆之乱后，风头最盛的第二年，就被老皇帝匆匆派去了雪岭。
难道，这是老皇帝故意为之？
林亦安猛地抬眸紧紧盯着余谨，就等他说出答案。
夜里，房间的煤油灯安静燃烧。
余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亮。
“不是因果关系。”
林亦安愣住了。
不是因果关系？那刚才他做的假设都不成立了？
老皇帝没有忌惮朝家功高盖主，也没有担心外戚干政？
那老皇帝又是为何不愿余谨继位？为何突然就将纯熙皇后打入了冷宫？
余谨接着说道：“这两句话不是因果关系，但都是北疆之乱的一个果，雪岭之战的一个因。”
“此话怎讲？”林亦安赶紧问道。
这就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纠结的北疆之乱和雪岭之战有何关联的问题。
所以，这也是他一直没对羌族的事放任不管的一个原因。
“八年前，第二次北疆之乱结束后，有一个羌族人暗中面见了父皇。之后，母后就被打入了冷宫，父皇对我的态度也大大转变。”余谨平静地说道。
所以，这个羌族人就是串联起北疆之乱和雪岭之战的关键人物？
余谨话音刚落，林亦安当即就问道：“那他是谁？他对先皇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