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那时,你不是应该还在稻花村的半山坡上吗?怎么突然就来了寒潭?”林亦安将之前没得到回复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次。
“公子,本是这样的。但,薛道长与郑袖等人汇合,正准备离开时,陈闲事杀来了半山坡。”
陈让?
林亦安正握紧了马缰绳,骑马行在有些坎坷的土路上,闻言,他不由得侧脸向小环望去。
“难道,周恺的军队追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薛子阳的处境就有些艰难了。
再者,如果他又被周恺等人抓去了地牢,淮西那边也就没人先去给林亦安探路了。白玦虽早就先一步去了淮西,但他这人靠不住,从他先前替朝凝晔给林亦安隐藏薛子阳的下落就可以看出。白玦,一条狐狸罢了。
但听到小环的回答后,林亦安暂时松了口气。
“不,只有陈闲事一人。他一来,便与薛道长打斗起来了,且欲向站在道长身后的郑袖痛下杀手。”小环解释道。
“那现在情况如何?”林亦安焦急地问道。
“道长应付起陈闲事来不是问题。虽是这样,但当时我还在旁边,也想搭把手来着的。可是——”
小环停了一下,他们行到了一处狭长的马道上。在这条马道的一侧,有一面高大直立的山墙。
这个马道,正是她第一次杀人的地方。杀的是残害他哥哥的人,摄政王府的李管家。
小环望向这个山墙,眼神意味不明。
抽回思绪,她又目视着前方,继续对林亦安说道:“可是,那个时候,剑影也突然来了半山坡,他当即就对我说,让我速速赶去寒潭救公子你。”
林亦安皱了眉,剑影为什么会这样对小环说?难道,他知道朝凝晔会和自己动起手来?
但,剑影是朝凝晔的属下,他向来就对朝凝晔的吩咐言听计从。如果,朝凝晔要对他林亦安下手,剑影是一定不会忤逆朝凝晔的!
莫非……
这时,只听小环又说道:“薛道长可以应付陈闲事的攻击,于是,我就干脆听了剑影的话,从半山坡赶来了寒潭。果不其然,那个时候,公子已经和王爷打起来了。”
说罢,小环又很是疑惑地问了起来:“公子,王爷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让你回王府吗?他对你那么好,怎么会和你动了手?”
之前,朝凝晔对他好吗?
“呵。”林亦安冷哼,他怎么知道朝凝晔是发了那根疯,才莫名其妙地杀到了寒潭?
等等。
疯?
想到这,林亦安骑马的速度便渐渐地慢了下来。
难道朝凝晔的疯症又复发了?在林亦安没用自己七年前的死刺激他之前就复发了?也就是说,在朝凝晔来寒潭之前就发作了?
所以,这就是剑影“忤逆”朝凝晔的原因?他知道,朝凝晔会对林亦安动手并不是本意,所以提前去告知小环,让她赶去寒潭。
林亦安停下了马,凝了眸子。
不过,朝凝晔的疯症,是因着什么又复发了?
见林亦安微皱眉头,小环疑惑了起来,侧头看向了他,问道:“公子,不用赶路了吗?”
林亦安扫开了脑中的思绪,到了现在,他还去管朝凝晔的事干嘛,于是就淡漠地对小环回道:“当然要赶,继续。”
他再次挥动了马缰绳,驱马重新赶路。
但当马蹄扬起的那一刹那,他抬头目视前方的那一刹那!
“吁——”
忽地,林亦安强拉住了马,这会才是真正的停了下来,怔怔地不能前了。
他开始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都到了这。
这里是一处极其平坦开阔的田野,在关邺城外很远的地方。
几个月前,林亦安第一次离开政王府,然后就是在这里,朝凝晔骑马追上了他。
那天夜里,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很大,但不冷。
也就是在那样的夜里,朝凝晔将落月枪递给了林亦安,然后逼着他与自己动手。
月下,一人一剑,对上,一人一枪,天就轰然倾下了大雪。
但最终,落月枪和空霜剑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朝凝晔就说什么他认输了,花言巧语地,这才哄骗了林亦安回到王府。
而今,是林亦安第二次离开王府的将近一个月后,期间,他是再也没回去过了。以后,也会如此。
站在这处,想起那夜,林亦安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当时要走就走,为什么凭他朝凝晔的几句话,他就屁颠屁颠的上了他的马,由他驾马带了回去?
林亦安握紧了拳,但不下几秒他就松了下来。
因为他极目远眺了。
田野的极远处,在缥缈的云雾后,可以隐隐约约地望见一座高耸的山峰。
小环也随林亦安所看的方向望了去,于是问道:“公子,那就是巫山吗?”
“嗯。”林亦安点头。
那就是巫山啊。
这个田野也就在巫山的脚下啊,是前往巫山的必经之路。
重生后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是在晚上,所以就没能望见那个从云雾里冒出的山峰。
如今,终于看见了。
林亦安心中怅惘万千。越临近巫山,他越不能前了。
他也不知停了多久。
但——
“走吧。该回家了。”
……
……
稻花村,半山坡。
周围的一大片荒草丛,已经因为打斗而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了。
陈让倒在荒草堆里,受了伤,吐了好大一口血。这伤自然是因为薛子阳的攻击。
陈让艰难地撑着身子,抬头望向了面前的那三人。
薛子阳,郑袖,说书老头。
在陈让眼中,薛子阳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模样。
而郑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让忽而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师父,他就是你的新徒弟?哈哈哈……瞎子!”
听到这句,郑袖浑身一颤。
说书老头站在一旁,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气鼓鼓地大骂道:“你也配说他!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等说书老头骂完,薛子阳的面色已经变得铁青了,他对着陈让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个徒弟。”
说完,薛子阳狠狠地挥动了拂尘,然后气浪就在陈让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屏障。
薛子阳拂袖转身,扶着郑袖,带上说书老头远远地离开了。
见状,陈让神色突变,脸开始抽搐了起来,瞪大了眼,心中慌急万分。
“师父!师父!别走!别走!”
“陈让,我只提醒你一句,周恺不是好人,你最好不要跟着他做事。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师父!”
陈让的眼里只有薛子阳离开的背影,他哪里还听得进去薛子阳的话?
他想追上去,但拦在面前的气浪屏障,他根本就撞不破。
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又使了蛮力去冲撞它。
结果却被这屏障反弹了老远,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身上的伤口也裂开了,渗出了血。
不过,他又爬了起来,又去撞了屏障。
连番几次,均是无果。唯一的结局就是,陈让的伤更重了。
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薛子阳的背影了?
当陈让惊觉到这一点时,天色已经黑了。
“啊啊啊啊啊!”
他崩溃了!大叫着!绝望而又痛苦!
他垂下了头,喃喃自语。
“师父,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你动手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千万千万不要去管淮西秦家的事,千万千万不要去理淮西坊间的各种谣言,还有,千万千万不要去信揽月阁阁主白玦的一句话,千万千万……”
“可我为什么就没能告诉你呢?这明明很重要的啊,关乎你的性命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没能说出口呢……哦,对,那个瞎子在!他在,我就要去杀他!我一想杀他,就要和你动手。”
“所以……都是因为他,因为他,他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
陈让就像是入了魔,眼睛珠子都要瞪得掉了出来,面红耳赤的,反正一直在重复着那句话。
可是,忽而,他止住了。
他仔细地整理好了衣物,拂去了上面沾有的碎草,又理了下刘海,将左脸的伤疤好生藏了起来。
最后,陈让站起身来,望着空无一人的远方,眸色变得阴冷渗人。
“师父,你说你只有一个徒弟。那是不是只要瞎子死了,我就成了你唯一的徒弟,然后你就得回到我这来?”
“师父,你只有我,你有的也只能是我。”
“其他人,都该死。迟早。”
……
……
此时,寒潭那边
白雾已经消散了。
可朝凝晔还是紧紧地按住头,半坐在地上,双眼越发的红肿。
突然!
他反手就拿起空霜剑,向后刺了去。
“王爷,是我!”
剑影用尽全力急速躲开,可手上还是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先前,剑影其实可以和小环一起来寒潭的,但他中途又去了谢大人府上,请他将岭儿小世子带来。跟谢大人说完这些,他这才先他们一步慌慌张张地赶到了这。
算时间,谢大人和岭儿世子应该不久就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