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凝晔抱着岭儿，恍然地又问了一次，“岭儿，那个人真是你阿父，对吧？”
这个时候，岭儿的双眼已经迷迷糊糊地垂下了，趴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像是呓语一般，发出软糯的声音：“阿父，在哪……岭儿想他。”
岭儿的脸蛋白白嫩嫩的，朝凝晔望得出神，却是沉默着，眸中的混沌总算是消散了些许。
一旁的谢正，叹了口气，然后抱过朝凝晔手中的岭儿，“晔儿，你如今总算是清醒了。”
“劳外祖费心了。”
“现下，我先带小世子回府，你……”
谢正没有继续说下去，就单单摇了下头，然后抱着岭儿，招了马车过来。谢正心中叹道，七年前，也怪朝曳老将军逼他太甚，不然，谢家也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将晔儿和那林副将送出晋国，避开朝堂上的那些耳目。
朝凝晔并不知道谢正心中所想，就站在原地目送着谢正抱着岭儿上了马车，然后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王爷……”
身后的剑影走来，刚开口就被朝凝晔打断。
朝凝晔望着远方，恢复了往常的神情，淡漠地吩咐道：“前去北疆，路途艰险，你护送百族长，切莫走漏风声，尤其是当心路上的寇匪。”
剑影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在情绪激动的朝凝晔，怎么能这么快地冷静下来，处理起了政务。
但他的犹疑马上就消失殆尽。
七年里，王爷不就是这样的吗？
压抑着，沉默着，冷了心，如一潭死水，没有波动。
唯一能荡起的涟漪，就是岭儿小世子。
小世子，是林副将留给王爷的唯一了。
这几个月来，王爷难得见了笑，就只是因为青公子的闯入。
而今，王爷中的香料之毒就要消了……
“剑影，听明白了吗。”剑影许久没回话，朝凝晔微皱了眉，再次问道。
“是，王爷，属下必将百族长安全护送回北疆。”
剑影躬身行礼，然后一闪身便离开了。
久久的，冷寂的寒潭只剩下了朝凝晔一人。
他弯下身来，捡起了被扔到地上的小药瓶。
不知所云地，自言自语，“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除却解药还是毒药的第三个选择。
“你认为呢？”
这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谁！”
朝凝晔一惊，厉声呵斥，迅速转身看去。
见到来人，朝凝晔一愣。
“你不是死了吗？”朝凝晔问。
“以前是‘死’的，现在‘活’过来了。”
“那你七年前，为什么而‘死’？”
“因为先皇的多疑。”
“又为什么‘活’过来了。”
“为了帮你，找到那个羌族人。”
“你要什么报酬？”朝凝晔正视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袍，真就如幽灵一般的老头。
“我要你拿回那副画。”
“为什么？”
“有它，生灵涂炭。更何况，那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白袍老头平静而缓慢地回答。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它？”朝凝晔追问。
老头神秘一笑，说：“那副画被放在一个小竹筒里。你应该明白了吧。”
朝凝晔攥紧了拳头，他在生气，但并不表露，依旧神色如常，“当年，巫山被屠，就是因这个竹筒。老皇帝要找到它，却又假借落月枪的名义。所以，画上有什么？”
“你母亲谢芝舟把那个东西交给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吗？那幅画就是谢芝舟画的。”
那个东西是曲水连云纹白鹭令牌。
朝凝晔从袖中取出令牌，“她临终前给我的，说是世上只有两块，其它的什么也没说。”
“是三块令牌。但的确应该只有两块。可，第三块就是存在。”
老头说话神秘兮兮的，朝凝晔也并不关心到底有几块令牌，就问了其它，“画和令牌有什么关系？”
“令牌是钥匙。”
“所以，画是地图？”
闻言，白袍老头很是缓慢地点了下头。
“国师，你比七年前老得多了。”朝凝晔说。
“你也变了很多。”国师抬头看向朝凝晔，“太子殿下。”
朝凝晔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
“你应该知道，现在是晋国。”
“我也知道，这里不是齐国。”国师莞尔一笑，一点也不当回事。“我们选中了你，所以你就是太子殿下。”
“怪不得，老皇帝不会让你活着，还让薛道长平添了一项暗杀你的罪名。这些年来，为了复辟，你隐姓埋名，就是为了去联络你们的那些人？”朝凝晔藏在长袖下的手紧紧捏住了令牌，直勾勾地盯着国师的眼睛，冷讽道。复而又正色凝眸说道：“晋国和齐国都有太子，不是本王。”
国师不在意朝凝晔的话，反而道：“你既不是晋国的太子，也不是齐国的太子。”
“你是，天下的太子。”
“我们在等你。”
听完国师的话，朝凝晔背过身去，瞟向了黝黑深远的林子，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本王不在意。”
“为什么？”
“我朝氏，已不是皇族。这是朝氏自己决定。”
“但，没有人会信，当别人拱手相送时，有人会甘愿放弃那个位置。再做一个新的决定不难。”
“放弃吧。”
朝凝晔淡淡地说道，语气轻得仿佛没有用半分的力气。
后来，他又补充道：“就算本王这样回答后，你还会帮本王找到那羌族人对吧。”
国师点头，“是的，一码归一码。”
这时开始下了雪。
然后，空中回荡着国师的声音，“如果，是朝老将军让你这样做呢？”
说完，国师便消失了。
朝凝晔猛地神色突变，下意识地吼道：“你们敢打我祖父的主意试试！”
随之，他拔出空霜剑向国师消失的方向飞了出去，
但是，飞出去的空霜剑只是刺中了一颗大树，国师是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会这么做的，但不是现在。”国师辽远的声音传来。
“复辟之事，简直荒谬！放弃吧！”
朝凝晔气红了眼，但是周遭还是死一样的寂静，这样，便更加的压迫了。
国师要做的那件事，朝凝晔不敢去想，因为，那必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止是晋国，还包括了齐国。
这时，飞来了一只白色的鸽子。
朝凝晔取下鸽子脚环上的信纸。
上面是朝凝元的笔迹：“哥，余舒已对祖父的乡居加派了兵马。那件事，他或许已有所发觉。我担心的是，太后也已在暗中调查。哥，你放心，我会在中间周旋，不过，夺回黑骑军兵符之事不能再拖了，朝家因这兵符受了太多掣肘。”
那件事，指的是朝家世代保守的秘密。消失了七年的老国师今日突然来找朝凝晔，也就是因为这秘密。
至于夺回兵符，的确得加快了，如若太后和皇帝真的在调查这秘密。而黑崎军的兵符分为阴阳两块，七年前，朝曳将它们上呈给了老皇帝。后来，老皇帝驾崩，阳符到了如今的少年皇帝余舒手里，阴符就落到太后那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凝晔要调用黑崎军，必须要同时得到余舒和太后的旨诏。
随着视线顺着信纸的下移，朝凝晔的目光定格在了最后几行字上：
“哥，我查到一件事，或有蹊跷。七年前，你和林副将去雪岭时，刚一出关就遇上了山匪，岭儿世子的生母也就是被这些山匪所杀，林副将也因山匪中了毒。我查到，这些山匪来自渠阳。而今，渠阳那边淮河堤坝发生了坍塌，太后欲派工部员外郎李显去勘察，但我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因为，渠阳这地实在特殊。”
看罢，朝凝晔将信纸撕碎了，扔进了寒潭，然后唤了马，快步上前骑了上去。他得速速进宫一趟。
渠阳在晋国的西南部，此地凶蛮至极，流民聚集，山匪为患，而与物产丰沃的淮西就隔了条淮河。这个地方，与雪岭相隔甚远，那为什么七年前渠阳的山匪会到了雪岭？
现下是冬季，水位下降，没有洪涝压力，那么淮河堤坝怎会说塌就塌？所以，太后亲派李显这一举，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等等，凝元信上所说“太后已在暗中调查”，莫非说的就是派李显去渠阳？
渠阳，朝凝晔得去一趟，随便弄个措辞。
……
……
皇宫，御书房。
“你要去赈灾？”
余舒原是在批阅奏折，说话时，便将笔慢慢放在了笔架上，抬眸望向了朝凝晔。
“是。”朝凝晔答道。
闻言，余舒挑了下眉，顿了一会，然后移眼望向了站在一旁“乖乖”研磨的朝凝元，眼神意味不明。
朝凝元默不作声的，暗暗发怵。
好在，余舒没有一直盯着他看，没多久，就重新看向了朝凝晔。
御书房中，太监宫女都被遣散了，倒是显得空荡了些。余舒的书案上，放了一盆枯死的常青树。
余舒忽而笑道：“行吧。渠阳一地，历朝饥荒，到了朕这，也是得管管了。”
“多谢圣上应准。”
答完，朝凝晔准备转身离开。
“爱卿……”余舒叫住了他，“小世子的体弱之症可是好些了？”
猛地，朝凝晔顿住了脚，僵硬的回过头来，对上了余舒的那双眼。
一时间，空气凝固。
……
作者有话说：
这么久没有更新，哈哈哈哈，尴尬表示，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