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安点头,补充着:“回了巫山,再处理好一些事情,我也会去淮西的。”
“那,我就先在淮西等你。”
“嗯。白玦应该已经到了淮西,你可以去找找他。你就当他是个金库,这样,做起事来也方便得多。”
“好。”
“诶,等等!”
薛子阳正想离开,林亦安就突然叫住了他,他遂问道:“秦公子,怎么了?”
“那个小竹筒还在你身上吧?”
薛子阳不自觉地藏了藏衣袖。
林亦安瞟到了他这个动作,眉梢微微扬了下,逼近着薛子阳,沉了眸子:“给我。”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不行。”薛子阳一口拒绝。
“难道,你想带着它去淮西吗?”林亦安的语气里稍带了威胁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薛子阳微微后退了几步。期间,他不小心踩到了块小石子,差点就摔倒在地。
“道长,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林亦安一步步地走向薛子阳,他的脚踩在松软的雪地里,发出了细细的“沙沙”声。
就在薛子阳再也没有退路的时候,林亦安停下了脚。他取出落月枪,直直对着薛子阳。
落月枪头散着冷光,锋利无比。
薛子阳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
“道长,昔年,你明明回过巫山,为什么不把小竹筒交还给掌门?”林亦安说话时,双眼暗得渗人。
听到这句话,薛子阳顿时就怒了,猛挥拂尘,一把挡开落月枪,旋即,就将林亦安逼到树干上,用手紧紧捏住他的脖子!
薛子阳大声吼道:“你难道以为,我是故意藏着它的?”
一看到薛子阳那双直直瞪住他的充血的眸子,林亦安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可他还是别过脸去,低声回道:“难道不是吗?道长,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朝廷定是为了它才打着落月枪的幌子来搜查巫山。你说你成为朝廷重犯,是因为多项罪名叠加而来。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朝廷通缉你,压根就是为了你带着的这个小竹筒。”
“它是巫山的命脉,但,你为什么就不还回去?”林亦安寒声逼问着。
薛子阳被问得语塞,竟然无力地松开了手。
林亦安连连咳了好几声,脸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为什么不还回去?”
“我不会害巫山。”薛子阳垂着头,答非所问。
“为什么?”林亦安还是重复着这三个字。他不是不信任薛子阳,他也知道薛子阳不会背叛巫山,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去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林亦安盯住薛子阳,极有“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薛子阳被林亦安那双阴寒的眸子盯得直发怵,他紧抿着唇,冒出了汗。
忽然,他就像是经过了反反复复痛苦的思考,才下定了决心,说了一句不清不楚地的话:“我不确定,你是不是那个人。”
林亦安一怔,“那个人?”
“竹筒的主人。”
薛子阳抬头注视着林亦安,似乎正在仔细地打量着他。
林亦安先是懵了片刻,然后才急急问道:“但,这和你不将竹筒还给巫山有什么关系?”
薛子阳不着急回答,反而用着拂尘扫了一下衣服上沾有的落雪,慢慢悠悠的,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他越是这样,林亦安就越发的急迫。
薛子阳将身上的雪都扫干净了,才松了一下肩,复而看向林亦安,正色道:
“我将竹筒带离巫山,是掌门的意思。他让我下山找一个人,找的就是竹筒的主人。”
“我怀疑那个人是你。”
“但,我并不敢确定。”
林亦安呆住。
这时,寒潭周围的林子动了,发出风打树叶的“嘻嘻索索”声,林亦安就听着这样的声音,慢吞吞地开口:“为什么怀疑是我?”
“因为,你带有曲水连云白鹭纹的令牌。”
听到这句话,林亦安的思绪顿时就乱了。
这令牌是跛脚妇人临死前给他的,说是秦家夫人的遗物。如果,要通过这令牌来确定小竹筒的主人,那不就应该是秦家夫人才对吗?
但,秦家夫人已经死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秦家夫人和巫山又有什么联系吗?为什么巫山的命脉——小竹筒的主人,会是她?
“那,又为什么不敢确定是我?”林亦安实在想不通,就干脆问了其它。
“先前我问你秦家现在如何,你告诉我秦家已被灭门。所以,我不确定,秦家夫人是否是真的愿意将令牌传给你。因为她有两个公子,一个是你秦晚,另一个是你的哥哥。如果是因为你哥哥死了,她才不得不将令牌交由你,那么就算你现在拥有令牌,竹筒的主人也不应该是你。”
说罢,薛子阳再次正正地看着林亦安,郑重地问道:“秦家夫人,你母亲,是真的自愿将令牌传给你了吗?”
林亦安张开嘴巴,可还没发出声音就又闭上了。他的唇颤抖着,他应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答案啊。
但是,他是真的想知道竹筒所隐藏着的秘密,就是因为它,巫山才经历了七年前的那场浩劫。
或者,更离谱的逆推回去,朝廷打着落月的借口去巫山搜查小竹筒,而落月就是林亦安的武器,林亦安又是巫山出身,这是一个环。
同时,当时搜查巫山的军队就是朝凝晔带领的,朝凝晔和林亦安是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知道。也就是说朝凝晔本人和巫山是有牵连的。非但如此,朝凝晔的祖父朝曳,和林亦安的师父林云华也算旧相识,朝曳和巫山也有牵连,这还是一个环。
而这些都是由竹筒出发,推导得出的闭环。也许,雪岭之战的真相就在这两个闭环里留有着蛛丝马迹。
林亦安必须要得到薛子阳手中的竹筒。
所以,他还是对薛子阳撒谎了,“对,这令牌就是秦家夫人亲手传给我的。”
闻声,薛子阳的眉头舒展了些,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
“子阳道长,竹筒可以给我了吧!”
未等薛子阳说完,林亦安就急迫地打断道。
薛子阳一怔,转而笑道:“如果,竹筒的主人是你,那当然可以给你。”
说罢,他就从怀里取出了小竹筒,递到了林亦安的手里。
小竹筒躺在林亦安的手上,普普通通的,静静悄悄的,但也神秘非常。或许因为在很早之前就被制好了,竹筒酒通体已经没了竹杆的绿意,倒有些发黄发黑了,就像是陈年的腐竹。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有很多细小的裂痕,仿佛稍加用力,就会被捏破。
小竹筒的顶上,还盖了个木头塞子。
林亦安不受控制地就把手放在了塞子上。
“你要打开吗?”薛子阳突然问道。
林亦安还是垂眸看着小竹筒,点了点头。
见状,薛子阳赶紧背过身去,“等我完全离开后,你在打开来看吧。竹筒里的东西,我没有资格看。”
闻言,林亦安顿住了手。
此时,薛子阳已经远去。
“道长,你要去哪?”
“去半山坡,和郑袖与说书老头汇合。”
“这么说——”林亦安突然有些不舍。
“对,汇合后,即刻动身去淮西。”薛子阳边走边说。
后来,当他快要走进寒潭周围的林子时,他停了一下,最终才义无反顾地走开了。
“公子,恕在下不能与你好好作别了。”
“……无妨。”
林亦安望着身穿浅墨道袍手拿拂尘的薛子阳的背影,心中有些怅然。
他魔怔似的开口问道:“道长,你真的不回巫山一趟吗?”
前世,林亦安做梦都想回巫山,但那个时候,他还年少,心气高,又和师父林云华赌着气,于是就拉不下脸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这一世,什么都看开了,他却是不敢回去了。
所以,他很想知道,同样离开巫山这么多年的薛子阳,为什么不愿回去?
但薛子阳已经完完全全地离开了,根本就没有听到林亦安的问题。
此刻,寒潭只留下了林亦安一人。
终于,飘了雪。
林亦安重新低下了头,做了个深呼吸,压住心中的不安与忐忑,最终才抬起了手,颤抖着拔掉了小竹筒的塞子。
他将竹筒倒过来,用手接住里面的东西。
是一卷泛黄的画布,用着深红的布带拴住。
林亦安轻轻地扯开布带。
才扯到一半,红色布带就自己松开了,滑落到白雪地上。
林亦安屏住呼吸,一点点地,打开窄而长的画布。
内心是过于紧张急迫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格外的缓慢谨慎。
打开的过程中,旧黄的画布上飞起了小小的纤维状的飞絮,在冬阳的照射下,宛如萤火,宛如星光。
当画布完全打开的时候,林亦安的眼睛牢牢锁住了其上的图像,简直不能呼吸了。
画布上画着的是——
一个红衣女子,拿着弓箭,骑在一匹桀骜的战马之上。她发丝飘逸,意气风发。
该女子还戴着奢华的凤冠,身上的红装也绣着翱翔九天的火凤。
在她身侧的,还有一个手持利剑的白衣男子,也是骑在战马之上,英姿飒爽。
与火凤相对的,在这名男子的胜雪长袍上,绣着飞天的白龙。
两人骑着马站在高山悬崖之上,平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