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拉着他,抱着他跪在地上,求二叔饶了他,说璟儿还是个孩子,他们娘两远去汴城,再无其他,只求二叔绕过他们娘俩。
那时他甚至还记得,二叔正在整理着衣衫,淫笑着,瞥了一眼道:“我当是什么好滋味呢,兄长那般宠你,原来不过是个烂铁破铜味,没什么新奇,真是白惦记了,还不快滚!”,说着便甩了个包袱。
娘亲拉着他磕头拜谢,便急匆匆的连夜走了出去。
想到这些慕容璟面前的茶盏生生的被捏碎了,心里道:“若有朝一日我的封侯拜相,便要灭了你全家!”。
“公子,船已过了明州城了,看着天色明日一早便能道并州城了”,老伯说道。
“宋伯,墨嵐那边怎样了?可有消息传来”,慕容璟问道。
宋伯看到这捏碎的茶盏,急忙收拾着:“午后来了份传书,他已伤了那日削剑之人,那把剑也已在他手上,只等公子回去给公子。”
“墨嵐总是莽撞,这大正月的伤人,也没个忌讳!希望别出什么乱子”, 慕容璟叹了口气。
这宋伯手脚麻利,转眼又递上了一杯新茶,“公子暖暖身子,墨嵐也是为了公子,那宁国毕竟没有太多依仗,这夜长梦多,一个莽汉杀了也好,伤了也好,新鲜个几日,也就过去了,这剑藏在他那里不过也是宝珠蒙尘”。
话说养父来人催促说并国的茶荒了,让他速速带着十万个“茶饼”回去。现在这船舱底压得沉甸甸的就是他筹谋半月调来的十万“茶饼”。可是要是有识得水性之人便会发现船舷吃水线深得过分,完全不是茶饼等草木之物的吃水深度。
“少爷,该吃饭了。唉,此次老爷催得紧。咱们奔波了两个月才到宁城,连顿安稳饭都没吃就又要北上了。”一名老者端着食盒推了舱门进来对慕容璟说道。
“此次万里往返,的确辛苦了各位兄弟。” 慕容璟站起身来接过饭菜,微笑着对老者说:“劳烦宋伯交代下去,回京之后皆发给双倍薪金,春节的年礼也要多多预备,丰盛些。”
“少爷,我这是担心你啊。”宋伯帮着布箸,边说:“你打小就心眼儿好。夫人带着你入了府的时候,明明你才四岁,却比大少爷大小姐们他们都聪明机敏,心肠又好。满府里的下人谁不知道跟着少爷您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啊。可就有一条,老爷交代您什么事,您都拼命去做,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唉,您就算替夫人想想,也得多看顾自己几分。”
“宋伯,”慕容璟吃了一箸河鱼,拉宋伯在方桌前坐下道:“我知道您看我长大,心疼我。但您也知道我和我娘是孤儿寡母被义父救了的,我自当奋力去为义父做事。否则满府里我何以自处?且娘还指望着我出人头地呢。”
宋伯递上了一杯酒道:“少爷暖暖身子,这天黑路寒的。”
慕容璟饮了酒,转既又想起下午墨嵐的事情来,只心里琢磨道:“随他吧。剑倒是小事,此次货物能安全到达宁国,和宁王达成联盟,我们在宁国也算是站稳了脚了。”
夜里,如此长河中只有这一艘船,免不了冷清,晚饭时喝了几杯热酒,此时道直生出点惆怅来了。
慕容璟不是那多愁善感的人,从他被宗祠之人赶出家门,从姑母病逝,从养父纳了母亲,他来不及伤心,来不及愁苦,他小心翼翼,人前乖巧懂事,只怕行差踏错半步,惹来祸事。
养父家本就有三儿两女,已是繁盛,他虽说是养子,但跟家奴却也没有太大区别,直到最近两年,他茶商做的好,给养父带了丰厚的回报,这才正眼瞧的上几分。
一夜无话,二日里一早便到了并州码头。
慕容璟嘱咐宋伯将这船上的货物都卸到那郊外别院中去,他独自骑了匹马赶到了郭府。
南方,宁州城。
因有宁水作为天险,相比较于北方战乱纷争的年岁,这南方宁城颇为热闹。破五后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些,有些卖炮仗玩意儿的也都开了门。
天刚蒙蒙亮,晏离起身,子奕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走了过来。
“今日破五了,我该回去了。”晏离仔细绞干了布巾挂在架子上道,又扭过头深深吸气笑着对子奕说:“子奕哥哥的手艺越发好了,我真不敢吃你这碗刀鱼粥了。不然回去定要朝思暮想,岂不是要饿瘦了?”说着,晏离作势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真是越发爱胡说,亏得你鼻子倒也灵。”子奕摇头无奈笑道:“这才养了几天,刚能走动怎么就要走了?你这伤还没好全,留在我这儿换药也方便。”
“多谢哥哥,只是我筹谋多年,这才有了线索,说什么也不能懈怠。”晏离伸手端过粥缓缓坐下去。
此时晨光斜斜映入窗棂,桌前端坐的女子墨黑的发散落于宽袍大袖的晨衣上。持匙而食的女子动作舒缓意态天然,容颜似乎与旭日一同发光。
子奕凝神望去,心跳忽然停了一瞬,而后猛烈的跳动起来,直让他脸上暗暗发烧。子奕猛的回神,忙掩饰的说:“厨房里还有粥,我,我再添点来。”说完也不待晏离回音,低头匆匆离去。
两柱香后,晏离站在铁铺外面的街道上。晨光熹微,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她懒得卸门板直接绕到铺子后面的悬梯上了二楼,换上打铁的行头——头戴幞头、身着圆领窄袖衫、腰束革带、脚穿黑靴,绑着下裙。
楼下门窗皆未打开,不甚明亮。晏离甫一下楼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心知不好,忙撑开窗户,紧走几步卸下临街的门板。早晨的阳光斜斜洒落门厅,晏离一眼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大厅的案桌下。晏离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她咬着嘴唇走近细瞧,心神大乱,原来此人正是节前还乡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