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岚的安排与推动下，事件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掌事神官会议上，傅然接手了有关禁药的事务，缉禁司的人已经带着情报沉淀下去，等待收网。
仙庭部分机构在被萧岚狠抽一顿后办事效率骤然提升了好几倍，仙法司的神官下凡彻查整顿都察司，所有处事不利者皆被停了职，仙统司和司衡处暗中调派了神官伪装成职员进入了都察司。
这一个月来，都察司明面上是处理干净了，但战神殿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刚结束任务回庭的林樾顶着一双红眼推开了战神殿议事厅大堂的门。但当他看到自己书案上堆成了小山的公文后，他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想要把门合上。
打扰了，告辞。
“回来！你小子往哪跑？！”
一段红绸迅速缠上林樾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进来，顺带把门锁上了。
“太后娘娘，放过我吧。”林樾无力地趴在自己的书案上痛哭，“一个月了，这都一个月了！我们都连轴转了一个月了！”
“我看你就是安逸太久了！看给你养出的一身懒筋！”
说话人是一位看起来年过四十的贵妇人，名唤叶菀，曾是沅朝太后，如今是战神殿四司之一——侦察司的掌事神官。兴许是没使用法术维持年轻的模样，她的脸上能看出几道细细的皱纹。叶菀身着宽袖玄色绣凤纹官服，夹杂了几根白发的长发被一支木簪挽起。
“看看人家陛下，公文卷轴批了一堆又……嗯？！”叶菀刚把目光转向萧岚，却错愕地发现萧岚趴在书案上不省人事，骨肉匀停的手无力地垂在空中。批完的公文整整齐齐地在他脚边摞了有半人高。
叶菀想到了萧岚的病，忙慌从卷轴中起身想要过去。却只见萧岚无力地摆了摆手，缓慢地从书案上起身，眼神迷茫。那张没用修容法术的脸憔悴了不少，眼下几分青黑昭示着他也很久没休息。
林樾欲言又止地看着萧岚，忽然向后一倒，右手啪啪啪地拍着木地板，“加钱！老头要给我们涨工资！加班是另外的价钱！不然我不干了！我要去沉眠！”
“我看你是皮痒了！”叶菀挽起袖子把林樾抽得在地上打滚嚎叫。
另一边，萧岚像没骨头一样懒散地趴在书案上。几张数据图在他面前飘过，这是最后几份司衡处和仙统司整理出来需要他们过目的资料了。
忽然，萧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坐直，单独拎出了几张图。
仙法司的神官伪造身份入职都察司时，将近十多年来的数据全都重新整理暗中递交给了仙庭。都察司被鬼界用禁药腐蚀了大半，这一查不知道，查出来的事实简直让仙庭触目惊心。
十多年前，有司就已经监察到凡间稀薄的鬼气正在缓慢稳定的上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然而都察司却暗中对上呈仙庭的数据做了手脚，伪造了凡间鬼气只是正常波动的假象。同时，都察司将手中收到的鬼怪作祟的案子在手中一压再压，只给世家分配一些小打小闹的案子，放任真正有威胁的鬼怪作祟潜逃。
为了保密，这件事只有督仙院长老和几位战神殿的掌事神官知道，连暗中派去都察司的神官都不曾透露。
真正的数据如今被绘制成了图表摆在了萧岚面前。
萧岚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捻着图纸，眉头紧皱。
仙统司下去的是经验丰富的老神官了，给出来的数据应该不会有错，这十年来有几个数值一直在增长：鬼气浓度，邪祟出没事件数量，修仙者伤亡率，禁药使用者数量。这四张图表上的折线走向太一致了，连增长幅度都相似，是有什么关联吗？
抛开这些关系不说，就单凭鬼气忽然增长这一点就能让萧岚疑惑。
仙庭也许不太清楚，但萧岚心里明白。他称帝时，几次出行，明面说是游玩避暑，实则暗中画下了护灵脉镇邪祟的大阵。沉眠后又用自己的神力温养三百年，不可能让鬼气兴盛得如此之快。按照他的推算，下一次天劫应在鬼族身上应该远在千年之后……
短短数十年这鬼气就和灌了水一样地逼近临界点。绝非自然原因，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萧岚下意识地把手按在左胸上，他没来由地想到妖蛮族首领心脏的契约。妖蛮族这次南下的屠杀背后也许也站着一个人……
叶菀说得对。仙庭，或者说，是他们战神殿安逸太久，利刃锈蚀了。
他迅速地把图纸夹进公文里，将自己的书案整理好起身离开。他需要休息来让自己头脑清醒。
林樾眼巴巴地看着萧岚，可心里装着事的萧岚却没接收到同事求救的眼神，风一般从林樾身边飘过。
“等会下午要开会！记得来！”
收拾完林樾的叶菀朝着萧岚的背影交待了一声。萧岚摆手表示自己记住后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比起战神殿满满的社畜颓丧气息，玉虚门的气氛就要活跃得多。
校场上方的监考处，围观选拔的萧焕和方横正猫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你说那天是仙庭的大人们救了我们？仙庭战神一下来了俩？！来的还是‘妖刀’和‘鬼刃’？”方横靠在墙上捂着心口滑坐到了地上，一副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快快快扶我起来，我腿软了！”
“你那天没伤着脑子吧？”萧焕拉着方横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忧虑道。
“说什么呢！我好着呢！”方横瞪了一眼萧焕后，又露出了些许遗憾，“只可惜没能看到大人们的风采。”
“上了仙庭学宫，以后有的是机会，没什么好纠结的。”萧焕拍了拍方横的肩膀，“掌门和我说，你被凌剑阁保送了。”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那天……”
“你若愿意，就说。不愿意，就不说，我能理解。”萧焕露出一个表示理解的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方横看着校场，目光追随着场中一个背影，“我是凌剑阁家主的儿子，只不过当年家族中对我和我母亲颇有微词，我身份尴尬……适逢掌门带着修齐上门拜访，我便撒泼打滚地跟着掌门来了这里。”
方横语气轻松，只言片语便把自己记忆里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烂事说完了。
“哈……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破事。来玉虚门我过的可逍遥了……”
方横这么一说，萧焕倒能理解为何在考试时，方横也能瞬间反应过来所谓意外是都察司设的局。
看到的人心虚伪和见识的人情冷暖多了，再迟钝的人也会被挫磨出了几分敏感。
“当当当！”
三声钟响，选拔结束。
校场门口陆陆续续走出玉虚门的学生，听到铃声之后，方横便匆忙下了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修齐！这里！”
人海末端的一个少年闻言朝着方横和萧焕所在的地方走来，同是一身学宫服，却穿出了与方横截然不同的风采。身形更高，眉眼已渐渐长开，深刻分明，比起朝气蓬勃的萧焕更多三分深沉内敛。
“有没有哪里受伤？”方横急忙问道。
李修齐看了一眼方横，从他眼中看到了担忧，不由放缓了声音，“小伤，别担心。”
“李修齐，掌门找你。”监考的长老站在不远处叫道。
“我先走了，晚上集合再来找你们。”李修齐朝方横和萧焕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开。
“别看了，选拔魁首肯定是学长，晚上就要离开玉虚门去仙庭了，我们回去准备吧。”萧焕拽了拽心都随着李修齐飞走了的方横。
……
衔月山巅，仙庭的传送入口，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平日素来淡定的萧焕跟在两位学长身后，内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和雀跃。
沿着神官的指引，所有的学生在经过身份核实之后，依次进入了传送入口。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闪过后，萧焕便发现自己站在了仙庭的入口处的天门前。几位身着月白官服的神官站在天门下等他们。
没了长辈看护的学生们开始激动地说起小话，时间稍长，原本散乱聚集的学生们便开始了群体内的分化。
世家大族出生的保送生和考上来的选考生之间泾渭分明。
“不都是些投了个好胎的公子哥，哼，真不知道仙庭选他们上来做什么。”一位抱剑独立于人群之外的少年不屑冷哼。
此话一出，部分有类似想法的选考生，连连点头暗暗附和。而免试生中性子耿直的可就听不得这种刺耳的话。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誓要和这个少年理论出个是非黑白。
原本站在学长身后东张西望的萧焕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门下的站着的神官。那些神官只站在原地旁观着这场孩子之间的争斗，偶尔低声交谈。
仙庭多年前传出要开设学宫的消息时，便说过神官会从学生中直接收徒，仙庭倾尽全力替他们铺平飞升的路……
萧焕直觉这选拔在他们踏进仙庭的那一刻便开始了。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参考。
“谨言慎行，尤其是你。”李修齐用手肘戳了一下方横，提醒道：“选拔已经开始了。”
“哎，知道了。”方横早也察觉到仙庭的意思，但对李修齐的提醒很是受用。
聪明的小孩在这个时候大都会选择谨言慎行，萧焕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开口满嘴火药味儿的少年，心想：他实力不知道怎样，但这眼神怕是不太好。
“上三门”中的玉虚门与凌剑阁所送上来的三位小少年默契地保持沉默，只偶尔与其他家相熟的同学交谈，对于一些敏感话题只字不提。
任由小少年们闹了一阵后，为首的神官拍了拍手掌，示意他们安静。
“欢迎各位小朋友来到仙庭，我是负责照顾你们日常的事务官谢启。”说罢，谢启一挥手，每个学生手上都多了一块玉牌。
“里面储存了仙庭给你们准备的资料和学宫服，请各位现在拿出手册查看完毕后按照要求完成任务，自由活动吧，记得不要去打扰其他神官工作！”
谢启话音刚落，天门附近，学生们的不远处出现了另一道传送阵法的白光，玄色官服的神官陆续从阵中走出，学生们目光瞬时被这一群神官们吸引了过去。
玄色官服！仙庭战神殿！！！
惊喜的学生们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斗大的崇拜二字恨不能挂在脑门上，可又顾忌着方才事务官的话，不敢上前。只有萧焕眼中闪烁着几分喜悦的亮光，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帮我把这个报告交给老头们，然后……嗯？”带着破军清剿鬼祟余孽回来的萧岚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抬头看了过去。
“陛下，学宫的学生今天报道。”沈厌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萧岚：“那我……”
“您一会儿要和傅然将军商量明天的行动，文神殿送来的学宫安排也需要您过目。”季鹰十分嘴快地提醒萧岚他接下来的工作。
萧岚：……
“其余人，解散回殿休息。”
“你，去替我照顾小朋友。”萧岚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季鹰背上，解除了他身上的黑甲，把他拍向了那群小少年所在的方向，“等他的事情结束了，带他来找我。”
说罢，萧岚带着其余的神官回了战神殿，无情地把季鹰留在了原地。
沈厌和其他神官在队伍中忍不住笑了，不少神官非常有同事情谊地给他递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季鹰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给自己狠狠来了一大嘴巴子。
自己羽族这嘴怎么就是这么快呢！
因为嘴快加班的季鹰仗着自己视力绝佳，在一群小少年中找到了萧焕，认命地走了过去。
他径直走到萧焕面前，单膝跪下，“小殿下，陛下怕你初来乍到不熟悉，特让属下来带您熟悉仙庭。”
萧焕：……
其他学生：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