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药——提升修为且副作用极大的药物统称。
最开始的禁药是从鬼界流传出来的，制作鬼不详，制作工艺不详。不同的禁药，副作用大都不尽相同，但所有的禁药都共有一个共同的副作用——增加人或妖堕化成鬼的机率。
鬼界向来奉行丛林法则，吞噬弱小的鬼壮大自身的力量，有胆大包天之鬼研制禁药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在禁药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之时，仙庭就迅速的制定了一系列章程和法规，建立隶属战神殿的缉禁司。
根据仙庭现行的律法，“走私、贩卖、运输、制造禁药”，“服用禁药”等行为若构成犯罪，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尚不构成犯罪的，仙庭依法给予处罚。
这个案子本来只是官员腐败，但若涉及禁药，那性质就严重了。
林樾迅速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微微眯起眼打量萧岚，“你怎么发现的？”
“本来想用火烧烧他们，没想到烧出了点杂质。”萧岚面不改色，谎话怎么顺口就怎么来，“禁药对修仙者的影响到底还是作用在灵魂上，我当时只是起疑，所以想办法弄了点血来试试。”
在众多服用禁药的后遗症中，有一种便是透支使用者的生命力。
当皇帝的多半都是疑心病晚期，萧岚早在萧焕提到死气的时候就想起了这条后遗症，顺势怀疑都察司有人涉禁。带萧焕去一是为了哄小朋友开心，二是借此机会让萧焕确认一下都察司的几个高层身上是否有死气。
果不其然，这四位都察司的高层身上都有死气，医护司从四份血液样本中都检测出了禁药的成分。
医护司的神官要去现场帮忙，先行告退，偌大的帐内只剩萧岚和林樾。
“这件事得让傅然来处理，我俩都不负责这块，贸然行动也许会打草惊蛇。”林樾咬着指甲，下了定论。
萧岚点头同意，“傅然还在出任务，这件事需得回庭和他细谈。”
缉禁司的掌事神官傅然与二人一样同为战神，为人时曾是渝朝的镇国将军，一身战功，彪炳千秋。飞升后的傅然顺手接过了前任战神的班，一直负责缉禁司的事务，经验相当丰富。
“现在要紧的是如何收尾，你有什么想法吗？”萧岚扫了一眼眉头紧蹙的林樾，随口问道。
“这我得问你啊。”林樾摊了摊手，“二长老让你全权处理，还说你随便折腾，出了事他给你兜着。”
“那你一个在休假的下来干什么？当花瓶？”萧岚上下打量了几眼林樾，一脸嫌弃，“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我？就你这病，老头们怕你把自己造作没了，让我下来看着你！”林樾愤愤不平地往萧岚肩上捶了一拳，“我本来放着假，接到指令二话不说就陪你出差趟这趟浑水，还嫌弃我。”
萧岚温和一笑，与林樾的目光相接了一瞬，轻轻地握住了林樾的手腕，将其从自己肩上拿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
“还算你有良心，前几年在牢里面输给你们几个的钱也算是没打了水漂……”
脸色维持着笑意，萧岚却在心里暗自想着：到底为啥来的，您心里可门儿清呢！
“既然老头说他给我兜着，那我也不客气了。”
萧岚嘴角笑意扩大了一些，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那就顺着都察司的说法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去吧，把鱼饵放回去钓鱼。”
萧岚抿了抿唇，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收尾才能把萧焕完美地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同时还不能让林樾这个表面装傻的人精察觉他别有用心。思及此，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地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意识在错综复杂的事件关系中浮沉。
林樾安静地坐在一旁，玩了一会装着小小血滴的泡泡之后将目光转向了萧岚。片刻后，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走吧，给鱼饵们洗一下记忆再下个强暗示。”
萧岚睁眼起身，神色如常。他又戴上了那张淡定冷静的完美面具，仿佛他生来没有害怕和焦虑等诸般不良情绪。
两人无声地离开医护司的主帐，萧岚和林樾将都察司的几个官员提到了特殊的密闭审讯帐里。
以杜闫为首的几人刚进去没多久便感觉脑后一痛，一番天旋地转之后便失去了意识，软趴趴地跌在冰冷的地板上。
萧岚指尖微抖，四张符咒瞬时贴在了他们脑门上，将他们的自我意识压制。
只见那四人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僵尸般地走到了萧岚和林樾面前，等待指令。
萧岚捻起提前写好了的四张信纸，纸上的内容大抵都是一些暗示，暗示他们仙庭在现场确实查到了几只病死鬼活动的痕迹，但是都察司没有察觉“瘟”所化之树乃是都察司官员的失职，如今更是因为疏忽差点造成无辜学生伤亡，仙庭要重重治他们行事不严谨之罪云云。
在萧岚的计划里，仙法司拿到的审判依据将会是他们替都察司做的假事实，也就是查到了病死鬼活动迹象等。如此，仙法司自然会做出自己的判断。而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几人就会在强暗示下自动将这次“秘密”没有暴露归因为“仙庭恰好查到了病死鬼的行迹”这一巧合，回去之后继续暗箱操作。
金色的火焰一闪而过，燃烧殆尽的纸张化作四道金光钻进了四人的脑中。
“林樾殿下，您受累收拾一下现场。我去看看我家受惊的小朋友有没有好好吃午饭。”萧岚甩甩袖子转身就走，完全不注意到林樾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在回自己主帐上的路上，萧岚翻来覆去地想着林樾的事情。
涉及到萧焕的安危，今天确实是他心急失误了。当时身体里流淌着的焦躁的血液搞得他心神不宁，让他无意识地站在门口等了。直到和林樾打照面的瞬间，萧岚这才从林樾的脸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不应该知道他今天会被放出来的。
但这失误倒也阴差阳错地诈到了林樾……
四战神里其他三位本着“英雄惜英雄”的心，这十年来经常来探监，一来二去的，“臭味相投”的几人成了好友。他们来的时候，萧岚几乎都在睡觉，所以林樾见到他醒着表现出惊讶也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萧岚注意到了林樾下意识地用笑来掩饰这个惊讶。
这个表情转变过于快了，快得有些刻意。这说明林樾不是惊讶萧岚没在睡觉，而是惊讶萧岚怎么会知道自己要放出去提前站在门口了？
若是林樾没有目的地来接他出任务，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林樾大可直接问他，可林樾没有问，而是随便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其实这些还不足以佐证林樾是督仙院放到他身边的“眼睛”，顶多是只是让萧岚留了个心眼罢了。真正让他确定的还是方才在医护司的对话，萧岚稍稍试探了一下，通过林樾的反应，确认了林樾是来监护他的，其实也是来监视他的。
麻烦了，督仙院中有的老头没掉进他的坑里，派林樾来盯他了。
不过，这应该也算塞翁失马，至少让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处于被动。
啧，这帮老狐狸……萧岚眉头微蹙，在脑海中飞速地思考着对策。他没办法确认林樾的立场，也不知道督仙院和林樾交代了多少，也许只是让林樾报告他的行动，也许已经告诉了林樾督仙院怀疑他在十年前有所隐瞒，所以让林樾来监视他……
在不能确认都察司的动机，以及禁药和做局杀萧焕这两件事有必然联系之前，萧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从林樾的角度来看，他其实只知道都察司办事不利闹出了意外，高层昏庸使用禁药。至于萧焕的身份，林樾就算起疑去查，能查到的也只是他给萧焕做的假身份，现在暂时不必担心……
他怎样都无所谓，最要紧的还是萧焕。一定要抢在仙庭之前弄清楚这个杀机是不是奔着萧焕来的！
几步的路途，萧岚已经回了自己的主帐。
已经用过午饭的萧焕把脑袋搁在书案上，眼皮低垂，像颗被霜打过的小白菜。
见状，萧岚无声地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小孩软绵绵的手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子。直到小孩的重量完全落到了他手臂上，萧岚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萧焕应该快有十岁了，但是身高和体重完全不达标……
果然还是不能把他当作正常小孩来养……
萧岚沉思片刻，把小孩放到了事务官给他备的床榻上，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割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暗红的血滴到萧焕的唇上，睡梦中的萧焕无意识地舔掉了唇边的血珠。
半梦半醒的萧焕警觉地想要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却又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按了回去。
“安心睡，我在。”
带着梨花香的暖风将他的意识重新送回了梦里。
待到醒来的时候，萧焕发现自己已经在玉虚门回山的马车上了。掌门宋竹淡定地坐在他旁边看书。
“醒了？”
睡懵了的萧焕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意识有些不太清醒地胡言乱语道：“陛下呢？方横学长呢？都察司的倒霉蛋什么时候来给我赔钱？”
“臭小子，你今天命都快没了，这斗大的心还能不能收一收了？”宋竹扫了一眼萧焕，给他倒了杯茶，这才回答起他的问题，“陛下先回仙庭复命了，方横没事，被他家的人接走了，赔钱的还在路上。”
“那就好，谢谢掌门。”自动过滤掉掌门的嫌弃后听到方横没事，萧焕便放下心不再多问。打听他人的私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啜着茶，等待久睡造成的昏沉从他脑中慢慢抽离，他很久没能睡得这么踏实了，往日即使在山门中休息，他也总会睡得很轻，留一两分清醒。
早料到萧焕不会问方横私事的宋竹自然也不会多说，他换了个萧焕会感兴趣的话题，“这次事情闹得比较大，再加上陛下给你的身份，都察司赔给你的钱会很多。”
这话说得萧焕瞬间眼前一亮，什么昏沉睡意瞬间都不翼而飞，比茶水还管用。
“那就麻烦掌门按照老办法处理啦！”萧焕挣着一双大眼睛，拱手行了一礼。
“就你小子鬼点子多。”掌门摆摆手。
萧焕自幼懂事聪慧，掌门长老偏爱，故而门中鲜少管教约束他。萧焕偶尔闲暇时会下山帮玉虚门打理一些产业，渐渐的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份额。每一笔收入中定有部分会被萧焕拿出去投入玉虚门设立的救济金中，这个行为久而久之就成了萧焕的习惯。
当然，萧焕忙起来之后，这账就丢给掌门管了……年轻的甩手掌柜说要专心修道学习，美其名曰：他尚且年轻，投资自己风险小回报大……
“过段时间，仙庭学宫诸般事宜落定。我借此机会把你送回陛下身边，想必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宋竹想起了临走之前萧岚的交待，便萧焕提一提他毕业后的去向。
“仙庭学宫面向所有修仙界学生开放招生考试，山外有山，即使是我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萧焕把茶杯放回桌上。
“玉虚门有两个保送名额，你本就名门之后，考什么试？”宋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封素白信件，推到萧焕面前，“有一个是你的。”
“啊，掌门你这样不好吧？也不经过选拔就这么给我了？这好像不太公正啊。”萧焕嘴上说着不好，手却非常诚实地把信件拿了过来，颇有几分新年收压岁钱时的“委婉”之风。
“就算把年龄限制放到十八岁，门中也未必有人能赢过你。保送你，门中不会有争议。”宋竹咳嗽一声，假装没看到萧焕的口嫌体正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嘿，那敢情好，我还能放几天假偷个闲。”萧焕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把信封收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
就在萧焕准备安心在山上修养之时，看似风平浪静的仙庭却涌动着一股暗流。
凡间仍然有一些神官在调查清理现场，带着亲信先行回了仙庭的萧岚已经开始收拾战神殿的情报机构司衡处，司衡处的武职文神都被训得像一群鹌鹑，集体安静如鸡。仙法司也开始着手整理材料和审讯。
在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等待调查结果的督仙院便显得清闲了几分。
大长老的私人办公处，白鹤正在和林樾交谈。
面对上司，平时懒散得和萧岚有得一拼的林樾也不得不端正了工作态度。
“你是说，他一直没有脱离你或者其他神官的视线范围？”白鹤闻言皱了皱眉。
“萧岚一直在现场，所有的行动都有神官目睹，不曾有私人行动。”林樾一本正经地报告。
“你没被他发现？”
“不曾。”林樾面不改色，“萧岚疑心病重，所以我才不曾多做关注，只以寻常朋友的相处模式与他交谈行动。”
“他有接触什么非仙庭的人吗？”白鹤摸了摸下巴，问道。
“这倒是有，”问及此，林樾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玉虚门被救下来的两个小朋友，一个重伤昏迷，另一个只是轻伤。萧岚看过后，和我说那个轻伤的小朋友叫萧焕，是他家的小孩，他也是今天才来了才碰上的。”
还护短，违规帮小朋友出头了，林樾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嗯……萧岚的事，你们便宜行事吧。”白鹤顿了顿，而后开口道：“对了，你们任务报告里提到的禁药，等会等萧岚和傅然那边整理出个章程了再开个会吧。”
“是。”
林樾拱手告退。
白鹤如枯木的手摩挲着书页，心中却想着萧岚的事。
玉虚门当年本就有皇家背景故而才得以使用龙纹样式，西夏皇族之后在战乱时被玉虚门保下一两个后代倒也正常……只是，在这个节点遇到，是否过于巧合了？
若林樾所说属实，二人相处如常，那萧岚确实不太可能会知道林樾的目的，被演的可能性很低。
离开督仙院准备回去工作的林樾也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督仙院让他们盯萧岚的目的他不清楚，萧岚到底做了什么让督仙院怀疑他也不清楚，眼下还是暂时不打破萧岚和督仙院之间的平衡好了。虽然同为仙庭效力，但战神殿对督仙院的依附程度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样高……
林樾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心里暗暗唾骂萧岚和老头们不是人，明明都是打起来天翻地覆的主，非要在暗地里算计来算计去！求求他们立刻马上现在就到明面上对对方重拳出击！
越想越气的林樾狠狠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墩，背着手回了自己的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