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部分老古板文神官看到萧岚，大都忍不住用袖子遮了脸——实在是没眼看这不顾礼法的混账玩意儿。
当然，觉得自己天生和文曲星们犯冲的陛下也不乐意看这些老学究。
“切~不就是比我们飞升得早几百年吗？”林樾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着笔道：“整天有事没事操心我们战神殿的事儿，手伸得也太长了。”
“得瑟！”太后娘娘一锤定音地下了结论。
身后座位上高品神官们看到上司的表态，纷纷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赞同。
方才走过去的几位老神官在位的时间比萧岚这辈子活的年头都要长，听说百年前把各自的掌事神官位让给了新神。可他们的资历摆在这，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他们写本子参萧岚一道罔顾礼法，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日常操作。
他们战神殿行事贯来直接暴力，下场除祟绝不给恶鬼废话嘴遁的机会。平日里外出围剿鬼祟，事态紧急的情况下总免不了伤及无辜或越权被他们指指点点。
前几代战神们不屑于自降身份和文神打嘴仗，也就由着文神殿叭叭叭。
可如今，接班的四人尽是些王族身段，流氓做派的货色，心眼比针眼还要小，睚眦必报得厉害。每逢述职大会，必定要和文神们在大殿上撕得腥风血雨。
当然，主要还是林樾在输出。说是燕王殿下舍下身段“舌战群儒”，也不为过了。
在嘴仗上吃了亏的老头们，背地里逮着机会就递本子给督仙院，变着花样拐着弯地说他们战神殿行事乖张，目无法度，为达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何其残忍！
但文神殿也不都是铁板一块，有些极端痛恶鬼族的神官时常跳出来站在战神殿的立场上与顽固的老头们激情对线。
然而，每到涉及鬼神敏感问题时，战神殿却集体敛了放肆，小心翼翼组织措辞回复。
总之，不管是哪一派的神官，只要走了极端，战神殿都不亲近。用太后娘娘往日的话来说。
“同在一个粪坑里打滚，能有什么好货色可言？”
卯时刚过，学生尽数到场。文神殿与战神殿的座位前，十位督仙院的长老竟无一缺席。
各自的顶头上司尽数到齐，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两殿的神官也都打起了精神，今天的总结是他们初步了解未来手下学生的机会。
学宫名义上的负责人，文神殿教育司掌事神官晏闻初在白鹤的授意下上台，打开了一份名单。
台下的学生席上，紧张的气氛在蔓延。
原本歪歪斜斜坐着的林樾和萧岚，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起来，目光专注。分数是战神殿判的，可分班不是他们负责的。
“仙庭学宫根据诸位同学昨日的表现，设置了三种类型的班级。”晏闻初抬头看了一眼台下学生的百种神态，平静道：“战神殿掌事神官直属潜龙班，共四十人。由四位战神直接教导。”
“啊啊啊修齐，我好紧张！咱俩昨天可是合力杀了压轴题啊。”台下的方横感觉自己心跳加速，紧张起来忍不住拽着李修齐语无伦次，“会进去的吧？会的吧？”
“你别担心……”李修齐无语地把自己被抓出褶皱的袖子从方横手里解救出来，耐心地道：“我们没有去抢夺他人的分数，排名在前十，不出意外会有的。”
李修齐话音刚落，晏闻初便开始宣布潜龙班的人选。
“玉虚门：李修齐，萧焕。”
“凌剑阁：方横。”
“羽族：秋梧月。”
“人族：谢风辞。”
……
听到自己名字的方横宛如被惊喜冲昏了头，若不是李修齐拽着，他已经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白鹤起身向身后的学生席位招了招手，示意被点到的学生上台。
李修齐整了整衣襟，拉起还在晕晕乎乎的方横，顶着全场学生艳羡的目光坦然地走了上去。
坐在前排的四位战神在长老的眼刀示意下被迫跟着起立上台，而同样被点名的萧焕乖乖地跟在萧岚身后走上去。
“谁安排的？净整些现眼玩意儿！”林樾咬牙切齿地暗暗和萧岚说道。
萧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长老的座位上传来回复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复：“我安排的。”
闻言，林樾几不可察地僵硬片刻，回头摆出一脸笑：“大长老安排的好！”
“林樾这么多年还是那个样子，也算难得。”黑麟点点头。
“不，我看这小子是变得越来越找抽了。”黑麟身边的赤蛇摇了摇头回复道。
白鹤拍了拍手，一群神兵处的神官鱼贯而出，捧着统一制式的刀剑来到四位战神身边。
注意到了这一把把神兵处出品的利剑，再看眼前这群还没有他们高，稚嫩的脸上透着坚定的小少年，林樾等人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每一代新生的战神都曾经从前一代的手中接过神器，挽起了那摇摇欲坠的三界安定。
风雨欲来之际，他们何尝看不明白督仙院这一步棋的用意。
他们交给这些小少年的，又何止是一把神兵处打造的名刀利剑……
叶菀沉默地将剑拔出三分之一，剑刃映照出她一双宛如深渊的黑瞳。就连平时飞扬跳脱的林樾也忽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和其他三位战神站在一起的萧岚在三人沉默之际，走到萧焕面前。一旁捧着剑的神官见状，快步走上去。
萧岚伸手抵住了他捧上来的剑，朝着那名神官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去。
坐在台下的白鹤眼睛微微眯起，注视着萧岚的动作。全场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二人身上，等待着萧岚下一步的动作。
萧焕疑惑地抬头看自己的师父，却只见他开口道。
“伸手。”
有着薄茧的手虚压在他手上，眨眼间，一把纯黑的佩剑安安静静地躺在萧焕双手上。
有着细腻龙鳞纹路的古朴剑鞘乌黑冰凉，泛着一丝暗金色的光。
“送你了。”萧岚对上萧焕惊讶的眼神，笑道。
武帝佩剑——帝心。
“师父，你……”萧焕被萧岚这平地惊雷炸得内心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他认识这把剑，自然知道这把剑对萧岚的意义，可萧岚就这么传给了他。
萧焕忽然觉得捧在手中的剑像是有千斤重。
“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这把剑本来也是要留给你的……”面对萧焕的惶恐，萧岚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在场几乎没有不认识这把剑的人，台下一片哗然，台上的其他三位战神皆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深知萧岚的过往与这把剑的来历。
帝心，十大名剑之首。
它曾经是萧岚父王的佩剑，后来被传给了原定的西夏继承人萧启，也就是与萧岚同胞的兄长。
若是没有意外，萧岚会拥护萧启登上皇位，开启大夏盛世的也会是有治世之才的萧启而不是只会闷声杀人的萧岚。
只可惜，世事难料，“帝心”兜兜转转还是由兄长传到了萧岚的手里。
萧岚原来用的是一把唐刀，刀铭：破军，本人曾经以刀术鬼魅莫测而冠绝天下，“妖刀”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帝心”到了他手里后，萧岚便改用了剑，“破军”被封存。自他登基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破军”出鞘。
而萧岚好像也是自登基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绝口不提当年的故人和旧事。
仿佛随着“破军”一同被封存的，还有他那兵荒马乱的过去。
台下学生们在自己的传音阵内吵成一片，除了少数嫉妒得要死的，其余都在表示自己羡慕萧焕，羡慕得口水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而萧焕身边近距离看到萧岚和萧焕相处模式的学生，目光里也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艳羡。
台上台下知情的神官感慨的地方和学生们不一样。
他们都从萧岚这举动里，咂摸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高傲而不可一世的帝王，要脱下繁复的龙袍与冠冕，重新披上他的战甲。
眼看萧岚开了头，其他三位战神一番感慨后，也只得把这授剑礼完成。
林樾脸上又回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笑，他拿起神兵处为学生打造的剑，径直走到了李修齐面前。
“除了小焕，我们学宫还是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小殿下的嘛。”
李修齐生性沉稳，并不惊讶林樾能叫破他的身份。他没成为玉虚门学生前，乃是当朝二皇子。
他当时厌烦皇家争斗，寻了个机会溜出皇宫，偶然被玉虚门的长老捡到。
那长老给李修齐算过一卦，见这小皇子确实与修道有缘，便应了他的意愿，把他带回了玉虚门。
“皇子已是过去，现在的晚辈只是仙庭学宫一名普通学生。”李修齐不卑不亢地接过林樾递来的剑。
“入我门下可好？我很看好你和方横，你们两个一起。”林樾满意地打量二人，露出狐狸般的笑问道。
作为在场的监考官，林樾观摩了全场二人的表现，面对实力强于自己数倍的鬼祟，还有其他竞争者给的压力，他们两个还能沉得住气，进退有度，在一群被激得嗷嗷叫得小崽子着实可贵。
委实说，李修齐昨天最后出其不意的一击必杀，着实让执刑司的刺客头子林樾惊艳了一把，当场便动了些许挖人的心思。再加之，林樾回去调了二人的档案，十分满意地打定了挖人的主意。
“这……”李修齐没意料到林樾会一开始就向他递出这份邀请，怔愣了片刻。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横，看到他僵硬得宛如一尊石像后迅速的反应过来，这赔钱货现在脑子里定是一片空白，方横崇拜林樾，崇拜到能把史书上燕王的个人传记倒背如流……
如今，他崇拜的神明问他要不要拜入他门下……
“你俩不会想去拜萧逸遥那个混蛋为师吧？！”林樾看到二人反应，想起早上被萧焕拒绝的场景，崩溃地说道。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两个学生曾在玉虚门求学，而玉虚门之所以能位列上三门之一，与萧岚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们扛把子的掌门长老们几乎全是当年萧岚手下的大臣和将军！学生们都是听着那帮萧岚的忠实拥趸吹嘘夏武帝当年战无不胜长大的。
玉虚门简直就是萧岚在修仙界的直属机构……
无端被骂的萧岚朝着林越翻了个白眼。
“大人……您说要收我们为徒，是……是真的吗？”方横嘴唇打着颤，声音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本王从不食言。”林樾点点头，顺带把事务官捧上来的剑递到了他手上。
“师尊！”
方横二话不说，捧着剑“扑通”一声跪在林樾面前。
“诶，乖徒弟。”林越挥手甩出一道温柔的力量把方横扶起来，目光转向李修齐，“怎样？还要考虑吗？”
“师尊。”李修齐规规矩矩地给林越行了个拜礼。
“哼哼哼。”林樾十分臭屁地扫了三位同事一眼，活像个开屏炫耀的孔雀。
台下学生们被炸成了一群窜天猴，早已习惯了的长老们无奈一笑，任由这几位不着调的神官去了。
但文神殿的老神官们却都吹起胡子瞪大眼，怒骂：“拜师礼如此草率！成何体统！真是礼崩乐坏！”
萧岚偏过头干脆对这现眼的货来个眼不见为净。叶菀挑眉，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她在考场中看中的小凤凰。
“小凤凰，拜本宫为师如何？”
秋梧月眼中闪过惊喜的光，凤凰一脉向来是妖族里冲在除祟一线的族群。她选择离开家族来仙庭学宫，便是想要进入战神殿侦察司。如今眼见统帅侦察司的太后娘娘竟选了她，她自然不会拒绝。
拜师的六礼束脩她是没来得及准备，只能学着隔壁的李修齐和方横给叶菀行跪拜大礼。
“师尊在上，受徒儿秋梧月一拜。”
叶菀应声把秋梧月扶起来，剜了林樾一眼刀：谁身边还没个徒儿了？
眼看三位战神都已经选了继承人，傅然却一点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把剑递给剩下的学生们。
直到所有潜龙班的学生都完成了授剑礼，傅然仍然没从中选自己的徒弟。
下了台，林樾打了个响指，让自己的事务官递上来两套与萧焕身上同款的预备官服给方横和李修齐。
“别回去了，坐我身后吧。”林樾拉住两个小朋友，指了指自己身后空出来的坐席。
萧岚把萧焕带下台后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交代：“以后离林樾这混账远一点，蠢是会传染的。”
潜龙班名额确认，余下飞鹤班，燕雀班的名额也一一落定。飞鹤班一百人，燕雀班一百六十人，由战神殿一品二品神官负责。
只不过余下的学生便没了授剑礼的待遇。
坐在学生席位上的孙亦咬牙切齿地看着台上风光无限的潜龙班学生，内心满是嫉妒与不甘。
他明明排名刚好四十，为什么潜龙班不要他，他反而被分到了最次的燕雀班？
“老大，我记得你原来考试排名是二十多，也许是监考官给其他学生加分了吧？”孙亦身边的一只小狗腿悄悄坐到他身边，道。
“咱们最后其实也就只是没干过萧焕嘛，很正常啊人家毕竟是妖刀大人的徒弟……”
“滚。”孙亦一把挥开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跟班，比起没被选进潜龙班，孙亦最气的是他发现自己最后竟比不过名门世家里娇生惯养大的萧焕。
不过当时确实也是因为抢了太多学生的分，灵力流转跟不上了。萧焕不过是侥幸……孙亦在心里想着，萧焕不过就是仗着萧岚和玉虚门的衬托，论吃过的苦哪里比得过他……
“老大，你也别生气了。”小狗腿觑着孙亦的表情，暗戳戳地提醒他：“来日方长啊。”
这次孙亦没再把人挥开，低声道：“这两天，咱们得找个机会下去。开学考试消耗太大，药用完了。”
“得嘞。”小狗腿点头，表示全听老大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