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狂风不止,呼啸的风声好似悲鸣。留像阵法还没有失效,所有拥有接入阵法权限,且还在等待进入沉眠的神官都在水镜背后看着这场决定三界命运的决斗。
萧岚早在掌事神官大会里分析推断过江文琰可能做出的决定。如今结果正如他所说那样。江文琰并没有带着他的鬼众倾巢而出。
他从开始就打算和萧岚一对一撕杀,就如同他们在凡间的最后一场争斗一样。
至于萧岚为何能如此准确的推算到江文琰的行动,恐怕只有萧岚自己清楚。
互为对手的两个疯子才最了解对方的想法。
江文琰见状仰天大笑,他握紧手中剑,眼中是狂热的战意。
“萧逸遥,一起万劫不复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梭于刀光剑影间,金石相接的脆响如同雨落池塘般四下晕散。
萧岚横刀格挡,睁开江文琰后挥手打出两道火焰。剥去神位后,他体内光明的力量被压制到极限,原本耀眼的龙焰褪为银色,炽热变为冰冷。
森冷的火焰燎烧断江文琰的一缕发尾,他身形化作鬼雾,游鱼般地在火焰中穿行。反观萧岚,身上已经出现多出剑伤。皮外伤是次要,他体内筋脉与骨骼因为缺失的神位,已经出现了破碎的征兆。
碎裂神位的代价放大身上的鬼族之力,萧岚身上的威压一时暴涨至能与江文琰这样新鬼尊相媲美的程度。
若非他主动选择站在仙庭这边,鬼尊之位的继承者中,有他一席。
知晓内情的神官们都皱起了眉,眼神已经流露出哀悼之意。
萧岚如今已是困兽犹斗,就算是拼上这条命,恐怕也难以阻止江文琰。
若天要众生亡,人力又岂能抗天?
“萧逸遥,死的体面一点?这样太难看。”江文琰并没有尽全力,他抬手打出一道鬼气。那黑色的力量化作尖锐的箭,贯穿萧岚的右肩。
剧痛让萧岚咬紧牙,他一声不吭地将那支黑箭拔出。不同源的两股鬼雾相撞,在萧岚手掌与箭杆相接处发出滋滋声。
他抹去嘴角的血,血色的瞳孔映着光。即使狼狈,仍然傲慢。
“江炽,战死是我自己选的结果。可你就是个可怜虫啊。”萧岚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嫉妒我嫉妒得要疯了吧?”
“我嫉妒你?”江文琰垂在身侧的手急不可察地抖了抖,好笑地反问道:“我嫉妒你什么?你一无所有,与你有关的人离你而去,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
不知为何,萧岚那副笃定而又傲慢的模样让他无端升起几分怒火。
“不。”萧岚抬起眼皮,那张沾染血污与尘土脸掩盖不掉他眼里笃定的光,他提着刀上前一步,“爹娘,兄弟,还有庄煜。”
“他们没有离开我……”
“他们给我的东西,你从来没拥有过。”
说话时,萧岚又往前走了一步,脚步虽有些虚浮,但那如山的气势却让江文琰下意识地后倾。在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无意识地退避是,他及时地定住了自己的身形。
“江文琰,朕当年是恣意放纵的西夏七王子。”萧岚上前一步,轻笑着说出恶毒的话,“而你,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罢了!”
“你说朕同你一样,你配吗?”
萧岚上前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短。他长大后,渐渐不喜说这般尖酸刻薄之语。不过必要时,他还是不会放过任何能杀伤对手的机会,尤其是对江文琰。
“砰!”
剧烈的鬼气碰撞爆炸,掀起的狂风与飞灰一度将两人掀飞。眨眼间,两人却又缠斗在一起。
“噢,有件事朕差点忘了……你这样的可怜虫也是有人怜悯的。”萧岚忍着痛意放肆嘲笑道,凌厉的眉眼流露出几分病态。
虽然肉体因为剧痛不住的颤抖,但精神上的愉悦让现在的萧岚看起来就像一个发病的疯子。
真是久违了啊……
他难得地从这份言语上的羞辱找到了几分当年鲜血淋漓的快意。几年时间,足够萧岚让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完美地在这副躯体里和谐共处。
萧逸遥是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鬼神。
既有神明温暖的光辉,也沾染着血腥森冷的气息。
世间作恶之人多如牛毛,有被迫为恶人者,也有被唆使麻痹而为恶人者。但有一类人,他们为恶,只不过是为了享受凌驾于人上的快感。
极致的恶意带来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而萧岚,正是能够享受这种病态快感的人。
惨叫哀嚎,比得过最动听的诗词歌赋;血肉白骨,抵得上最负盛名的写意画卷。
他眼中捕捉到江文琰因为动摇而露出的破绽,手腕一转,破军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小腹,那肠子险些要顺着豁口流出来。
“朕记得,她好像是叫……”萧岚沉思片刻,而后挑起眉,状似恍然大悟般念出一个名字:
“陆婉棠。”
这个被萧岚轻飘飘说出口的名字,像一把匕首刺入江文琰的心口,窒息的疼痛瞬间从伤口流向四肢百骸。
江文琰胸口起伏,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抬头看着萧岚,眼中烧起了滔天的火,怒极反笑道:“萧逸遥,很好,很好……”
我是臭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你也并非什么高坐明堂不惹尘埃的天上仙。
你我一样的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萧岚冷笑着,眼中流露出世人对蝼蚁那般居高临下的怜悯,挑衅道:“岩钧王过奖,朕自幼如此。”
来啊!我不怕揭开陈年的伤口,将温热的血与良知道义践踏在脚下!
“萧逸遥,坠落的战神之身还能让我负伤,你也已经到极限了吧?”江文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忍着心疼露出得意的笑,“要不要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闻言,萧岚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抬手用刀尖指着江文琰道:“你尽管做,能成功这一局算我输。”
在水镜外帮不上忙只能围观的神官们此刻却是满头大汗,打心底蔓延出的焦虑之火快要烧空整个大脑。
这两个人怎么还在打哑谜?!能不能给个痛快?!
他们像蛊盅里剩下的最后两只蛊虫,在蛊盅的边缘游移,等对手露出破绽后扑上去咬断脖子。
对峙良久,江文琰化作黑雾消失在原地,萧岚亦如此。空中残余的鬼气颗粒勾勒出两人的踪迹,像滴入清水中自由散落的墨迹。
“当!”
刀剑对撞激出清脆的声响,回声在空旷的仙庭缭绕。
“咔嚓!”
与此同时,结界破碎后露出的蔚蓝天空裂开数道巨大的裂缝,有的裂口涌出滚滚洪水,而有的裂口则天火降临,灼烫的温度洞穿飞云。
仙庭原本平整的石板路面碎裂,巨大的白骨应声拔地而起,林立的白骨像是一根根肋骨,似乎是想阻挡这足以毁灭凡间的天灾。
与此同时,凡间感染了灵脉污浊灵力的飞禽走兽纷纷陷入无序的狂躁状态中,无名疫病悄悄在人群里传染,灵脉空虚之地发生剧烈的地震与坍塌。
仿佛是时运降临一般,乱臣贼子露出阴谋得逞的笑,而各地苦于压迫的百姓拿起了刀,点燃了烽火。
愤怒嘶吼,尖叫哭喊,手起刀落与狼狈挣扎构成凡间万般苦乐声色。
东海有蛟龙翻腾;南山有恶虎袭击;西方祥瑞妖族分裂,北境妖蛮卷土重来,中有乱臣贼子兴风作浪。
神明陷入沉睡,金乌之下是群魔狂欢的盛宴。
凡间劫难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