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害怕，叶公子护着咱们呢，醉东风暂且无事了。”
苏有初懒懒地靠在二楼走廊的窗边往外看，外面的光线柔和并不刺眼，入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情况如何难以断定，不过这点小伎俩对叶归蓁来说，问题应该不大。
醉东风狼藉一片，严鸢稳了稳心神正要招呼丫鬟小厮整理，不料外头突然传来爆炸碎裂声，原本稍稍镇定下来的众人再次纷乱起来。
“苏先生？”严鸢朝二楼望去，原本靠在窗边的苏有初早已没了踪影。
露天平台上的光柱逐渐变细，直至消失，暗黑的天幕从月亮所在之处缓缓退却，温暖的阳光顺着空隙泼洒下来，街道上的行尸发出嘶吼声，下一刻便顺着清风烟消云散了。
叶归蓁收了澄泓，然后不经意往下一撇，瞬间表情空白，“操……”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昨晚在常府领他进去的那个管家，在他眼前灰飞烟灭了？
“哎，叶……”苏有初刚踏上露天平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眼睁睁看着叶归蓁跃上澄泓飞走了，“叶公子，你上哪去？”
叶归蓁再次回到常府正堂外。
常府里一片诡异的寂静，漫天阳光之下，腐臭血腥的味道也淡了许多。
叶归蓁从正堂外的盆栽上取下一片泛着微光的叶子。
“怎么可能……”叶归蓁低声自语。
这叶子是他进正堂前留下的，以这片叶子为结界的中心，只要叶子还在，整个常府都会在结界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叶子安稳待在原处，岿然不动，整个府里也确实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常有福和左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按左平的性格，只要发现不对，他应该会立刻发狼烟弹请求支援，可是直到现在应远庄的狼烟弹也未起，是已经遭不测了还是别的……
苏有初到的时候就看到叶归蓁一个人“傻愣愣”地在正堂门口站着，手里还握着一片碧青的叶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叶归蓁左眼眼尾和发鬓之间一颗痣，小小的，摄人心魂。
“叶公子，咱东家死了吧。”苏有初抱臂，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道。
“左平也是，凶多吉少。”叶归蓁捏碎了手上的叶子，气势猛然凌冽起来。
苏有初问：“那现在就剩咱俩了，我们怎么办？”
叶归蓁转身看向他，语气里不见一丝起伏，“除了醉东风，这个镇上的人基本死光了，行尸作乱，魔类撑腰，且不能确定控制行尸的魔与控制红纱衣的是不是一个，事发突然，需立刻上报蓬莱、江宁和神都各大门派。”
“对啊，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叶归蓁从挂在腰间的海纳袋里拿出一张纸，一点一点地撕碎了，手一揉，碎片便化成了齑粉，散在空气之中，其本人仍淡定如斯。
叶归蓁内心：反正委托人已经差不多了，这委托函，管是谁发来的，完全没必要留着，徒增负担。
苏有初：“……”
叶归蓁：“风月阁婚礼，三地门派大多都会派人前去贺喜，上报的事我会去办，你随意。”说完，他重新踏上澄泓便要离开。
“你等等！”见状，苏有初箭步上前扯住了叶归蓁的衣袖，“怎么说走就走？这委托还没完呢！”
叶归蓁被苏有初一个扯动，踉跄退下了剑，他将衣袖往回拽，竟怎么也拽不动，他咬牙道：“放手！委托人都死了，委托函也被毁了，你这么想办这委托，自己办去，别拉上我。”
信物莫名失灵导致委托人遇害不说，还要被苏有初这么缠着，虽说两人多说了那么几句话，现在是熟了一点没错，但也没熟到可以时不时就动手动脚的地步吧？
叶归蓁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往日塑造出来的那些月华清高的形象就这么被他一股脑地抛到了脑后。
他从十五岁开始独立办委托，四年来，但凡他接手的委托，哪个不是顺顺利利地就解决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么打脸。
“叶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放弃啊。”
“……”
“身为仙山修士，你得有一颗博济大爱之心，除魔卫道是职责所在，怎么能以委托做标准？天下大义呢？苍生道德呢？”
叶归蓁闭上眼，额角青筋跳了几跳，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好让他再听不见这唠里唠叨的大仁大义。
苏有初似是毫无所觉，他继续滔滔不绝，“有道是，‘修士一剑天地荡，狂魔安敢入我疆’，你身为普天修士的表率，受众人景仰，如今你就这么答复那些把性命都交在你手上的百姓吗？你对得起昨夜惨死的百姓们吗？”
去你大爷的表率，去你大爷的仁义道德，你这么能，怎么不自己上？
叶归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被苏有初磨得烦了，见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于是扬手收起澄泓，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有初说：“苏先生，你为什么急着想让我去办这委托？别是有什么鬼吧。”
“叶公子，看你这话说的，你是不是盼我有点儿鬼好回去跟叶掌门交代啊，”苏有初微笑，“可惜，我这满腔赤诚终究是错付了，我说我拉着你办委托，其实是因为我舍不得你走，你信吗？”
叶归蓁：“……你胡说什么？”
“我极力劝说，你觉得有鬼，我真情流露，你觉得我胡说八道，叶公子，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苏先生觉得不好，那就不好吧，”叶归蓁趁机一使劲，将衣袖从苏有初手里救了出来。
“叶归蓁，”苏有初突然正了神色，“你相信我吗？”
叶归蓁听着这人难得能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于是也一脸认真地答道：“并不信，告辞。”
看着叶归蓁渐行渐远，苏有初在身后喊了一句，“这个镇西边有一个草席崖，崖下是片乱葬岗。”
叶归蓁的步子一顿，然后越来越快。
苏有初挑眉一笑，朝着身旁盆栽上的嫩叶屈指一弹，笑着低喃，“啧，口是心非……”
**********
神女祠。
阿选满脸是血，眼角崩裂，七窍流血，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裂痕，衣衫上的血还未干透，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瞪大的眼中尚有未退的恐惧，她早已气绝多时。
南梓举起双手，面上表情难以形容，似是难受又似是想笑，在她的身上紧紧攀附着一个人，无论南梓怎么挣扎拉扯都死不松手，那人正是秋苓。
秋苓双手死死搂住南梓，双眼紧闭，颤着声，“姑娘，您刚刚……”
南梓任她抱着，只神秘一笑，“场面有点血腥，吓到了吧，早跟你说闭上眼了，是你自己不听。”
龙井刚回神女祠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一见来人，南梓眼疾手快地一手刀砍在秋苓脖颈上，秋苓还没来得及出声便两眼一翻倒在南梓怀中。
龙井淡淡瞟了阿选一眼，而后板着脸道：“晚夜结界轻易被破，少主此刻定然大怒。”
“哎，先说清楚，这结界我搭得已经够牢靠的了，晚夜结界被那臭道士一击直破，我也受了伤，是他太厉害，不是我太弱。”南梓将秋苓安置到一旁，一边说道：“不过幸好开虚结界时间快到了，要不我这回铁定要重伤卧床了。”
“少主不许带旁人来神女祠。”
“怎么是旁人？这女人，阴我妹妹，那就是跟我有仇，”南梓朝阿选努了努嘴，她手指着秋苓，“至于她，我本来把她放了，是她自己找过来的，该我什么事？”
龙井不理她，说话时的调子一成不变，“少主有令，命我们先行赶回江宁。”
南梓欣然点头，“行啊，在那之前，咱俩先去杀了那个坏我结界的道士，如何？”
“不行。”
南梓美目一瞪，“老娘当初要杀那两个废物你不准，现在要杀个道士你又不准，你别以为你……你上哪儿？”
龙井绕过喋喋不休的南梓来到阿选身边，指尖黑气涌动，顷刻间，一点点冰凌沿着阿选的手臂迅速扩散到了全身，再一瞬，冰凌碎裂，阿选的身体骤时化成一块又一块的冰石。
“哎呦，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留个全尸不好吗？”
“她被你碎灵，全尸多余。”
南梓颇为豪爽，“既然弄完了，那我们现在去找那个臭道士！”
“少主不许。”
南梓登时白眼一翻，“少主少主少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少主搞这一出有什么用？”
“少主自有道理。”
“……”
“……”
木头果真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