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儿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男客一张粗犷的脸登时涨红发紫，压低嗓音吼道：“好没规矩！若是治不了，老子就砸了你家的招牌！”
辛悦面不改色，朝千雪儿假扮的小厮轻飘飘地觑了一眼：“有何可笑？夫妻之事乃是寻常，阿黎，你以后娶了妻也要经历这些的。”
千雪儿一张清秀的小厮脸登时布满红霞，说不出的羞赧。
按照原定的计划，辛悦立即拿起笔刷刷刷写下药方，这药方其实是千雪儿从古籍医经上研究得来的，对治疗男人命根子有着奇效。
这男客抓了药，回去将信将疑地服下三剂，果然病情好转。
这天再次轮到千雪儿和辛悦坐堂，名叫胡三的男客也再次光临。
“不痛，也不痒了。”胡三粗声粗气地笑道：“只是，老子媳妇对尺寸不满意，说是每次都不能尽兴。大夫可有什么妙招？”
千雪儿勉强憋住笑，面具底下的俏脸早就羞得通红。别看她往日里冷静自持，可像胡三这般直白的说起房中术，她还是颇为矜持的。
辛悦依旧淡然无波地顶着一张木头脸，沉吟片刻，她忽然扬起秀眉回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像这种病灶叫做阳气短缺。给你大补一番之后，兴许能有所改善。”
于是乎，胡三再次抓了几包名贵药材回家去了。幸好他家中是开着绸缎铺子的，否则也禁不起这样的开销。
第三次轮到千雪儿跟辛悦坐堂的时候，胡三兴冲冲地跑来作揖笑道：“大夫给的药方果然神效，晚上行事可方便多了。”
他媳妇得到滋润，这些天将他伺候得舒坦无比。
看着胡三满脸的笑意，排在清风医馆中的病人开始逐渐增多。
“雄风不振，包治包好。”千雪儿趁机不要脸地在医馆里宣扬自家神药。
有客人闻讯而来，问道：“短了几寸，也有办法伸长？”
辛悦古板无波地回道：“服下药剂再配合针灸，不出半月，保管你将军威武。”
那人大喜过望，立即付了定金求辛悦诊治。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清风医馆出了个包治男性短缺毛病的神医，这消息立即在京城如春风化雨般传播开来。
这两天胡飞羽一直命人求医问药，虽然他不抱希望，可是死马当活马医，指不定民间就藏着什么高人呢？
胡飞羽的近身小厮阿达听到清风医馆的传闻，赶紧屁颠颠地跑来跟胡飞羽描述，差点将那郎中说成是包治百病的神医。
胡飞羽闭门不出，一个人窝在房中，每日都会在伤口处涂抹药膏。
听完阿达的禀告，胡飞羽阴沉着脸，眯起狭长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说那郎中是个游医？他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胡飞羽最怕的就是巧合，事有巧合必有妖。
阿达急忙将打探来的消息禀告给胡飞羽，那郎中是两个月前从西南梧州游历到京城来的，据说是应了京城一众医馆的邀请。
“主子，那郎中在民间颇有美名，已经成名二十多年了。应该不会有假。”
胡飞羽听到这里，这才稍稍宽心。他是几天前被明岚那贱人暗算的，恐怕这郎中与明岚那贱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巧合之事。
何况明岚已经死了……胡飞羽想起那些被凶残的大狗吞进肚子里的腐肉，阴郁的心情稍有好转。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胯下短缺的命根子，若是那郎中有办法将他治好……
这日风和日丽，京城的早春格外明媚。四处花开树绿，行人如织。
千雪儿背着一只沉重的药箱乐颠颠地跟在辛悦神医身后。
“咦？那不是清风医馆的神医么？今天是他看诊？”
“快！快去排队！”
众人一哄而上在清风医馆门口闹糟糟地排着队。千雪儿穿着一袭灰色褂子，脚蹬一双褐色布鞋，长发盘在脑后，看起来爽利机灵。
“大家别吵吵！一个个来！”千雪儿在前堂负责迎客。
辛悦端坐在帘子后面，脸色端肃平板，一个个看诊，直到她解决了第十八个男性短小快的毛病之后，日头已经落在西山之间，薄暮洒落在护城河畔。
晚风渐渐褪去寒意，温柔地拂过千雪儿的脸颊。
胡府的小厮阿达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将一锭金子丢在辛悦面前的桌子上：“走！随我上门去看诊！”
辛悦不语，却微微皱起苍白的眉头。
千雪儿盯着阿达瞧了几眼，想起百合和辛悦收集来的情报，眼前这小厮无疑正是胡府派来的奴才，遂扬起一抹灿笑：“抱歉，你看，外面排着队呢，你稍等片刻。”
“啧！有金子不赚，那些贱民付得起金子么？不识抬举！”
看着狐假虎威的阿达，千雪儿很有骨气地反驳道：“咱家郎中给人看诊有三条规矩，一不在日暮时分登门，二不给不守规矩的人看诊。三不收意外之财。”
“呸！你信不信老子砸了你家医馆的招牌！”阿达一听，立即气得跳脚，招招手将带来的伙计叫到跟前：“去！给我砸了这家店！”
一帮凶悍的伙计正要冲上前砸招牌，却见千雪儿转身朝医馆里头大声叫道：“老板！有人来砸店！”
清风医馆的主人不是别的，正是皇商胡家的死对头风家。
风家掌柜火急火燎地冲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壮实伙计：“谁敢！”
两帮人冲撞在一起，气氛紧绷如箭在弦上。
千雪儿故作畏缩地躲在辛悦身后，辛悦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别怕。若是这家店砸了，咱们就回去梧州，那边有的是老字号医馆。”
阿达耳尖地听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遂傲慢地笑道：“这样吧，我出三倍金子，你们马上随我登门看诊，如何？”
千雪儿立即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辛悦的反应。
辛悦不为所动，慢吞吞地伸出手指：“下一个！”
正在排队的客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人认出胡家的小厮家丁，开始挤兑胡家：“真是岂有此理，神医问诊是有规矩的！”
“京城多的是病人，也不缺你胡家一个。”
阿达烦躁地甩甩头：“闭嘴，都给老子闭嘴！”
见辛悦平板无波地继续给病人看诊，阿达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哼！等着瞧！”
他知道清风医馆是风家的产业，轻易撼动不得，便灰溜溜地带人走了。
回到护城河对面的茶楼雅间，阿达一扫之前的跋扈嚣张，脸上赔着笑：“公子！那神医果然不肯就范！该怎么办？”
“听说他看诊有三条规矩？”坐在茶楼窗口眺望远方的正是胡飞羽。
阿达立即将千雪儿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一遍，说到最后，阿达气愤地叫道：“真是不识抬举！公子，要不要奴才暗中派人砸了他的招牌？”
“不必。”胡飞羽阴冷地眯起眼睛。
方才只是试探之举，若是那郎中二话不说就给他看诊，反而是有问题的。
既然能得了风家医馆的青眼，那郎中便不可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
第四百七十二章 疑神疑鬼
“阿达，马上替我买一处新院子，换上新买的丫鬟伙计。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跟胡家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否则——”
看着胡飞羽阴狠歹毒的眼神，小厮阿达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应下了。
千雪儿和辛悦收拾整齐，便打道回府。两人如今住在京城南边一座小院子里。
至于相府紫薇园中那位三小姐，千雪儿和辛悦早就安排妥善了。
千雪儿利索地打开铜锁，将大门打开，然后恭敬地请辛悦先一步进门。
然后千雪儿小心翼翼地朝外边张望两眼，这才笑嘻嘻地阖上门。
院子虽然简陋朴素，却是五脏俱全，有两间厢房并一座耳房一座厨房。
千雪儿放下药箱，乐颠颠地赶去厨房生火造饭。
饭菜极是清简，主仆两人却是吃得十分香甜。饭间，辛悦还有模有样地喝了一盅自己亲手酿造的滋补药酒。
“你觉得那人会入套么？”千雪儿压低嗓音，装作正在挟菜吃饭。
“看样子应该会。如果猜得不错，就这两天采取行动了。”辛悦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香气浓郁的药酒。
不出两人预料，半夜果然有人悄悄来到院子里打探情况。两人装作不知，在房中酣睡，时不时地还打个小鼾。
其实那个郎中是真实存在的，这栋院子也确实是郎中在京城的下塌地。
只不过千雪儿和辛悦故意假扮成郎中和小厮的模样，而真正的主人早就被千雪儿安排去了离京城很远的州县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了。
这一招叫做守株待兔，风险极大，可是回报也是可以预见的。
两天后，千雪儿和辛悦一大早起床，一人煮早饭一个整理药箱。
辛悦看着千雪儿在灶间卖力烧火的样子，向来平板无波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
为了击败敌人，这位三小姐还真是肯拼呢。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莫说下厨房烧饭，恐怕连吃饭的筷子都是丫鬟亲自递到她手里的。
辛悦微一晃神，就见两个陌生伙计突然撞门而入。
“你们干什么！”千雪儿见状，大声嚷嚷着冲出来挡在辛悦跟前。
“闭嘴！跟我们走一趟！”这两个伙计立即将瘦弱单薄的郎中架起来。
千雪儿被他们推倒在地，赶紧爬起来冲过去。
就见门口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马车，马车帘子后面隐约传出一个咳嗽声，千雪儿一听便知道是有人躲在马车中装神弄鬼。
果然那两个伙计将辛悦推到马车中，然后吩咐车夫开动。
却不料，辛悦猛地掀开帘子叫道：“叫老夫的小厮上来，他是我的助手。我已经老眼昏花了，有些配药的活计得叫他来做！”
坐在车中的中年男子掩嘴咳嗽几声，无奈道：“行了，听大夫的。”
于是乎，千雪儿顺理成章地坐上车。
这中年男人看起来泛泛无奇，一路上只知道咳嗽不停。千雪儿瞧得出来，他应该是胡飞羽施放的迷障，根本就是胡飞羽的试探之举。
莫非那胡飞羽断了欲根之后反而变得谨慎保守起来了？
辛悦坐着不动，还是千雪儿主动搭讪道：“这位大人，听你的咳嗽声，应该是肺部有淤积的毛病了，很难根治吧？”
这中年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知小徒弟有何高招？”
千雪儿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瓶药膏：“按理说，你们强行请人，我师傅会很不高兴的，可是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我替师傅献丑了。”
中年男人将药膏接过去，仔细嗅了嗅，竟是一种黑紫色的枇杷膏。
“虽然不见得能够根治，却能清润喉部，滋养心肺，长期服用，必能好转。”千雪儿笑盈盈地盯着这个中年男人。
这中年男人正是胡飞羽的心腹之一，也是胡家家主当年派给他的一个老掌柜。
这老掌柜本在外地替胡飞羽巡视铺子，接到胡飞羽的命令，便忙不迭地赶来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胡飞羽的毛病在哪里，只当是自家公子患了什么难治的暗疾。
试探过后，这老掌柜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这种枇杷膏在医馆里十分常见，只是千雪儿和辛悦亲手炼制的枇杷膏香味更加浓郁，看起来药效应该极好。
马车在路上不疾不徐地跑着。老掌柜试探地尝了几口药膏。
果然滋润得很。片刻后，他也不再咳嗽了，喉管里更是冒出清爽之气。
老掌柜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二位倒是真的有些本事。”
千雪儿正要接话，却见辛悦不满地皱紧修长的白眉：“那可以送老夫回去了么？老夫今儿个还要去医馆坐堂。”
老掌柜被胡飞羽派来抢人，虽然不明其意，主子的话却是圣旨。
“大夫不必惊慌，若是可以治好我家主子的顽疾，事后必有重金酬谢。”
不愧是老练的生意人，这便安抚起辛悦来了。
片刻后马车来到城北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千雪儿掀开帘子望出去，就见白墙黑瓦四四方方的院子坐落在一片梧桐树荫中，看起来甚是清静。
“我家主子乃是一名富商，只可惜身子骨不坚朗，有劳大夫想法子了。”老掌柜将人带到，任务算是完成了，便起身吩咐伙计将千雪儿和辛悦送到院子里。
面对彪悍壮实的伙计，千雪儿和辛悦连挣扎的功夫都省去了。
伙计将两人关在后院一间厅堂里，随后将房门落了钥。
胡飞羽慢悠悠地从院子里走出来，一袭灰色衣衫，面色阴沉发黑。
那老掌柜踩着小步走到胡飞羽跟前，行了一礼之后便恭谨回道：“以老奴看，那郎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小厮看起来也是普通得很。”
胡飞羽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凝着一抹狠戾：“行了，你下去吧。”
那老掌柜本想退下去，可是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脚步一滞，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公子，与其找这种江湖郎中，不如进宫请贤嫔娘娘和七公主帮忙？那太医局的老御医经验丰富，医术精到，定能助公子调理好身子骨的……”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此事本公子自有分寸。”胡飞羽不耐烦地呵斥道。
等老掌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幽林小径深处，胡飞羽突然揪住一旁斜伸出来的树枝恶狠狠地折断了：“阿达！”
小厮阿达忙不迭地凑过来：“主子？”
“李掌柜好像很不安分。你派两个人，在他回吉县的路上将他做掉。”
“主子！李掌柜可是……”阿达吃惊地瞪大眼睛。
那老掌柜可是胡家家主的亲信，也是家主特地送给胡飞羽这个嫡子帮衬的。
“我的人自然由我来处置，生死不论。”胡飞羽不耐烦地吼道。
既然那老掌柜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就绝对不能容忍这个人活在世上。
疑神疑鬼的胡飞羽不顾近身小厮的劝阻，将自己的心腹毫不犹豫地除掉了。然后他来到后院厅堂中，仔细观察辛悦这个传闻中可以让男人雄风重振的老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