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膳后,周嫂带着人来到元青儿的小院,进房里相请。
元青儿听说自己要在今日回恭王府了,心中雀跃之余,不露声色地询问夏婆子与流月的下落。
周嫂笑眯眯地说道:“夏妈妈一会儿就到,至于流月姑娘,她离开学士府了。夫人让奴婢指派人手帮忙收拾东西,元姑娘还是先随奴婢去上房辞行吧!”
元青儿略作安排,换上外服,跟着周嫂前来拜见秋菊。
偏堂主位上端坐之人一身见客的华服,元青儿微微诧异,并不敢多看,俯身拜了拜,客气地说道:“多谢夫人多日来的照应,讨扰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秋菊瞧了瞧元青儿一身的打扮,转头示意冬麦。
冬麦福了福,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檀木首饰盒,打开来对元青儿恭敬地解释道:“这一对赤金镶宝石的镯子,原是夫人替大小姐准备的生辰礼物。今日送与姑娘,足见对姑娘的喜爱之情,还望姑娘收下夫人的一片心意。”
元青儿迟疑了一下,当场道谢,收了东西。
秋菊亲自拿出一个红封,让周嫂递给元青儿,柔声道:“里面是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元姑娘一并收下吧。在恭王府客居,虽有月钱,也需要日常打点的。”
元青儿心中一动,再次谢过,收下银票。
秋菊冲房里的人挥了挥手,周嫂与冬麦带着人悄然退下。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秋菊语出真诚地对元青儿道:“姑娘客居恭王府,终究不是长久之际。王妃娘娘虽然对你有恩,但你不是府上的正经主子,下人们都是捧高踩低的。王妃没有收姑娘做义女的意思,姑娘可想过将来吗?”
元青儿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微垂着头,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秋菊不动声色地更进一步,劝道:“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但也得有替你撑腰的娘家人,嫁入婆家后才不受欺负。姑娘觉得恭王府能成为你的倚仗吗?王妃娘娘是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撑腰的。我与姑娘投缘,想收姑娘做义女……”
“干娘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元青儿替自己的将来担忧,终于被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说动了心。
秋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起身亲自扶起元青儿,冲着门外高声吩咐道:“去取香案来,摆在廊下。今日收义女,府里上下,每人赏一吊钱。”
当家主母再收义女的事,很快传遍了全府上下。
秋菊带着元青儿坐上马车,驶向恭王府的路上,又作了一番交代。
元青儿见秋菊大张旗鼓地收她作义女,还让府里的各房主子前来捧场,心中大定之下,也决心以学士府为家,乖乖听话,讨义母欢心,将来找个好婆家。
马车驶进恭王府,在二门外停下后,早有人守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王妃请夫人花厅相见,元姑娘先回房吧。”元青儿直接被人带走,秋菊跟着传话的婆子去了花厅。
没想到花厅里除了张王妃本人,还有赵侧妃在场。
见礼过后,分宾主落座。
张王妃扫了一眼赵侧妃,先开口说道:“赵妹妹不是有喜事要说与娘家大嫂听吗?”
赵侧妃轻笑着莺声道:“其实这件喜事,大嫂过年时就知道了。”
“是给二弟请封的事下来了吗?”秋菊也是个机灵的,转念之间便猜中了。
张王妃少鲜地点头捧场:“不愧是一家人,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赵侧妃笑靥越发深了几分,满眼得意地相邀道:“圣旨昨日已下,母妃派崔妈妈过来传的话,想让咱们回去给二弟庆封,得知你今日会来,就让我代为传个口信儿。依父王母妃的意思,让大哥大嫂带着孩子一起过府畅饮,不知大嫂可愿意?”
秋菊压下心中的不快,面上微笑着应承下来。
赵侧妃见目的已然达到,并不多作逗留,寻了个由头便起身告退了。
张王妃目送赵侧妃离去,煞有介事地惋惜道:“听说赵侧妃的胞弟远逊于赵大人,如今却坐上直郡王府世子之位,只能说事事难料啊!”
秋菊笑而不语,等着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顷刻间,张王妃也没有调侃的心情了,收起笑容,转入正题道:“听说你打了夏婆子,还软禁的元丫头,可有此事吗?”
“夏婆子当众挑拨恭王府与学士府的关系,若不加以惩戒,定会被人私下里散布流言。”
秋菊对夏婆子挨打一事的解释,张王妃听了虽有几分不满,但也不好再纠着不放。
当她听说元青儿当了秋菊的义女后,不怒反笑道:“没想到元丫头这么有福气,不仅得恭王府关照,还入了学士夫人的眼缘。”
“元丫头是个好姑娘,不然也不会得王妃的垂怜。”秋菊话里有话的奉承,并未激怒张王妃,但另外一件事,却险些激怒了秋菊。
“我家王爷说赵大人最近操劳过度,惹得户部上下怨声载道,许尚书等人已联名递了折子,请皇上给赵大人换一个地方。”张王妃语带讥诮地说道。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云轩并未跟秋菊细说。秋菊只知道他最近很忙,却不知他具体忙些什么。
当她觉察到张王妃话语里的不怀好意后,本能地替云轩辩解道:“臣妇的夫君最近常常早出晚归,人都瘦了一圈,可谓是尽心尽力,怎会惹怒同僚?”
张王妃也不肯多废口舌,满眼的幸灾乐祸道:“这你得回去问赵大人他自己都做了什么。皇上自有决断,并不是谁都能左右得了的。”
秋菊见也问不出什么来,打算起身告退。
张王妃却没有立刻放她走的意思,冲尚妈妈努了努嘴,尚妈妈转身出去了。
大约一刻钟的工夫,尚妈妈把元青儿带进花厅。
瞧见发髻散乱,红肿着脸颊的元青儿,秋菊忽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问道:“出什么事?你怎么这样了?”
元青儿规规矩矩地给张王妃叩了一个头,哽咽着说道:“是青儿辜负了王妃的恩德,请王妃娘娘饶过青儿这一次吧。”
张王妃冷着脸轻斥道:“若非我当初心软,把你接入京城,你还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呢!既然你不爱待在恭王府,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家。”
元青儿面露惊恐之色,不等她再次开口求饶,就被尚妈妈身后的两个粗壮婆子拖了下去。
秋菊心下纳罕,连忙替元青儿求请:“臣妇已认她做了义女,可否应允臣妇带她回府?她从未背叛过王妃,是臣妇逼她就范的。”
“你想作这个好人,我就成全你!不过代价是赵大人主动请辞户部。王爷应允,半年之内就让他去光禄寺任少卿一职。虽然官降一级,但总比碍眼招人烦好。”
秋菊想也未想就点头同意了,反倒让张王妃大为意外。
原本以为还要多一些恩威并施的,如今全然用不上了,张王妃心下大乐之余,也松了口气,至少又替恭王办妥了一件事,在他的眼里也算是得用之人吧。
秋菊起身告辞,被尚妈妈亲自送到二门口,淡笑着说道:“元姑娘就在夫人的马车上。王妃疼惜她妹子年幼,打算留在身边养几年,再送回家去。”
张王妃留一手的作法,令秋菊颇为不满,却又敢怒不敢言。
上了马车,瞧见双眼失神的元青儿,只好柔声安抚道:“你少要担心,将来一定会有法子把你妹子也接过来的。”
“早知有今日,我就不该让流月替我传话给恭王府。”元青儿喃喃自语,听得身旁的人却多了一份惊讶。
流月认亲是为了给元青儿传话,她说了谎话,自己居然没有察觉。
秋菊心中升起几分不快,盯着元青儿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胆怯地蜷缩着身子,躲闪着她的目光,才暂时压下了方才得知上当受骗后的恼怒。
一路无话,待二人乘坐的马车进了学士府,秋菊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下车迎接她们的婆子瞧见元青儿的模样,先是吃了一惊,得了秋菊的吩咐后,就带着元青儿回房梳妆去了。
周嫂听说秋菊回来了,迎着甬道接了出去,瞧出秋菊默然的神色,也不敢多话,直到进了上房,关起门来,才陪着小心禀报道:“夫人走后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传旨官,说是皇后娘娘宣夫人进宫。”
秋菊白了周嫂一眼,气闷地说道:“这等大事,怎么不早说?”
急匆匆地换上命妇大服,再次坐上马车,赶往宫里觐见。
中宫后殿,萧皇后一身常服,端坐在凤椅上,接受了秋菊的跪拜之礼,然后温声说道:“平身吧。今日唤你进宫,是有一件大事说与你听。”
“是关于臣妇夫君调职的事吗?”秋菊已猜出了几分,脱口问道。
萧皇后没想到她的消息会这样灵通,疑惑的目光落到秋菊的脸上。秋菊也没隐瞒的意思,一时说起与恭王妃会面的事。
萧皇后认真听罢,颇为不赞同地责备道:“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同意帮忙劝说赵大人请辞?”
“臣妇也只是权宜之计,难道皇后娘娘唤臣妇过来,不是说夫君调职的事吗?”秋菊忽然不确定起来,茫然不解地反问道。
“赵大人能坐上户部左侍郎之位,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岂能因为大皇子一脉暗中捣鬼,就轻易请辞?本宫唤你过来,是想让你劝说赵大人,一定不能自乱阵跳,给了他人坐收渔利的机会!”
萧皇后的一番话,令秋菊越发糊涂了:皇帝金口玉言,岂是外人能左右得了的?难道是皇上给了云轩自己作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