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云磊紧锁双眉,沉思不语。
秋菊有心安抚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下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一时吩咐守在外面的罗二郎,摘掉学士府的旗标,绕道去贡院。
好在接下来一切顺利,虽然比前两次晚到了些时辰,但依然没误了入场。
回来的路上,学士府的马车也一改寻常的路径,即使绕远,也要走热闹的街面。
回到府上,秋菊叫来管家刘全,详细说了路上发生的事,吩咐他派人去吏部知会云轩一声,让他回来时叫上衙门里的差役护送,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刘全听罢也是面露惊异之色,一时想到此前发生的种种怪事,陪着小心建议道:“奴才知道夫人不信邪,但去庙里拜拜菩萨,全当作散心,也是好的。”
秋菊觉得刘全想歪了,撂下脸来训斥道:“你这般想法,只会引来阖府上下人心惶惶。若是让我在府里听到流言,休怪我与老爷拿你试问!”
刘全一脸委屈地躬身退下,去前院调派人手,往吏部送信儿。
下晌云轩回来时,身后果然跟着衙门里的差役,送至大门口,得了赏钱,才打马回去。
夫妻俩坐在房里,思来想去,也未能理出个头绪。
云轩不确定地说道:“自我入仕以来,在官场上行事谨慎,未曾得罪他人。若说政见不合,也就是大皇子一脉了,但我觉得此等作派,又不像是他。”
堂堂一个皇子,使用下三烂的招数,还真令人难以置信。
秋菊却觉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时反驳道:“即使大皇子不会授意,也不见得他下面的人个个都是上得了台面的。”
听了发妻的见解,云轩也有些相信可能是大皇子属下所为了。
为了以防万一,转天他派人告假,自己乘马车去了裕王府,与三皇子说了连日来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事。
三皇子听得蹙起眉头,也不大相信是大皇子所为,但考虑到云轩的安全,想了想说道:“若是赵大人担心阖府上下的安危,本王可以给你派些人手。”
云轩正有此意,一时躬身谢过。
三皇子从王府卫队中选了四个人,又从护院里选了一人,让云轩一并带回去。
学士府多了五个有身手的人,秋菊与云轩都觉得踏实多了。
次日云轩上朝,有王府派来的护院和罗大郎等人跟着,四个护兵留在府上看家。
紧接着在一日后,会试的第三场考试也结束了。
秋菊坐上马车去接云磊,把四个王府护兵都带上了,一路浩浩荡荡地赶往贡院。
这一次,云磊支持不住了,是被差役抬出来的。
秋菊已有了经验,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让差役把儿子抬到马车上,然后一路颠簸地赶回学士府。
同样被抬出来的还是几人,其中就有胡大富。胡四求差役帮把手,把胡举人背上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回客栈。
车上的胡举人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回到客栈,胡四找来伙计,给了一锭银子,托他帮忙去请大夫。
大夫看过后,开了调理的方子,平静地说道:“你大哥是误食了不洁净的食物,闹了肚子,加之休息不好,身体受不住,才会如此。静养几日就好了。”
胡四听说胡举人并无大碍,一时放下心来,给了诊金,送大夫出门。
接下来的几日,胡四日日守在房里,衣不解带地照顾胡举人。胡举人恢得得也很快,养了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他听说叫花子围堵学士府马车的事,心下不悦道:“给了他们银子,却没办成事。可见江湖上传闻的丐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胡四心下也有几分懊恼,一脸惭愧地说道:“都怪小弟思虑不周,恐怕这一次打草惊蛇了。”
胡举人也这么认为,但一想到自己京城之行花了大价钱,却不想就此罢手。
胡四瞅着胡举人的表情变幻不定,却又不言不语,知道他在想法子,一时开解道:“大哥想让学士府不舒服,法子有的是。赵云磊能否过了会试,也未可知,不如等到放榜之日,再行定夺。”
胡举人摇了摇头,思来想去,把胡四唤到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胡四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春闱过后,铁柱听说云磊贡院晕厥,再次被抬了回来,叮嘱发妻过去探望。
刘可妍去了一趟学士府,也派人去客栈打听胡举人的情形。
虽说不满胡家用庚帖算计刘家的行径,但终究自己的女儿珍姐与胡举人定了亲,因此她对胡举人参加会试的情况还是颇为上心的。
胡举人亲切接待了李府的门人,听对方说明来意,掩饰道:“请代为转告岳母大人,小婿此次下场,前两场尚好,第三场身体不济,是被抬出来的。”
门人回来如实禀报,刘可妍也不知对方能否通过,私下里跟铁柱商议。
铁柱想了想说道:“不若等到姑老爷沐休之日,我向礼部请个假,带上他去学士府一趟。让他与姑老爷谈谈自己答卷的事,姑老爷自有判断的。”
刘可妍怕胡举人又错过与云轩见面的机会,特意派人去学士府递了贴子,秋菊看过后把贴子转给了云轩。
云轩觉得上次对胡举人太过严厉,也打算再见一见他,对李府的求助也就应下了。
沐休这一日,特意在府中等待。
铁柱携胡举人再次登门造访,云轩在书房里接待了他们,主动关心起胡举人会试的情况。
胡举人知道这一次必定落第,心里记恨,表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如实说了自己三场考试的答案。
云轩早已通过儿子的汇报,得知了考题的内容。
了解胡举人做的卷子后,连连摇头道:“第一场还勉强为之,余下的两场就差多了。”
铁柱面上一暗,连忙追问:“有多大可能通过会试?”
“十之三四。”
铁柱听罢,瞬即变了脸色。胡举人早知无望,但听了云轩的话后,依然有几分难过。
云轩瞧见翁婿二人情绪低落,一时出言安慰道:“会试是从各地的举子中选拔人才,自然是更难一些。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回去好好温书,毋要气馁。”
胡举人没吱声,铁柱却点了点头,旋即问起云磊的情形。
云轩思忖着说道:“他也同样是第一场还说得过去,第二场第三场要逊色许多。能否通过,还要等到放榜之日,才能一见分晓。”
尽管云轩如此说,铁柱还是对云磊充满信心,相约杏榜出来,再登门道贺。
铁柱带着胡举人离开学士府,在马车上问起他的打算。
胡举人早就盘算好了,正等着铁柱问询,道:“小婿家中是做货品生意的,有渠道弄到海外的新鲜玩意。想在京城开一家铺面,苦于无人帮衬也无靠山相倚。”
铁柱不擅长经商,但听说有大把的银子赚还是愿意帮忙的,连忙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做女婿的靠山。
胡举人露出犹豫之色,温婉地恳求道:“听说姑母善于经商,学士府在京城又备受瞩目,若是能与姑母联手作生意,必得各路捧场,日进斗金。”
铁柱觉得女婿说得有理,又怕他只是随口说说,便催促他先找铺面,作好准备,等杏榜放出后,若是云磊高中贡生,正好借着上门道贺的机会,前去说项。
胡举人却有几分为难,说了刘霍两家贪婪成性,借着亲事盘剥胡家的事。
“刘家因为庚帖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想要退掉亲事,却又不肯退礼钱。若是让胡四娶了流月姑娘,将来只怕刘家也想参合铺子的事。”
铁柱对自己的岳家也是极为不满的,特别是在得知霍氏借着流月的亲事大赚银子,却只给刘可妍二千两,想请秋菊作证婚人,又不愿多花银子的事,心中已有了计较,自然对胡举人的话颇为认同。
一时跟女婿商议对策,胡举人冲胡四使了个眼色,胡四立刻从身上取出一个锦盒,送到铁柱手里。
铁柱打开一看,是一对从未见过的奇怪首饰。
胡举人解释道:“这是托朋友从海外弄到的奇珍,若是在京城卖掉,能值上万两银子。”
接着,他又说了此次来京城花掉数万两银子,如今手头紧张的事。
铁柱心思转了转,突然笑眯眯地说道:“不若把这个东西买掉,我再给你出一万两银子,算作入股,总能开起一个京城独一无二的货品铺子吧。”
胡举人连连点头,托铁柱帮忙把首饰卖掉,给出的价钱是不能少于一万两银子。
铁柱揣好锦盒,用自己的马车先送女婿回客栈,然后转回李府。
胡举人与胡四关起门来哈哈大笑,胡四好奇地问道:“大哥能否猜出,那件首饰会卖给谁?”
“不过是一个不值钱,又无人认识的物件。无论是卖给谁,只要退回我那二万两银子就成。”胡举人不甘心自己花了大把的银子,却没办成几件事。
铁柱却像得了宝贝似的,揣着锦盒回家与刘可妍商议。
刘可妍听说胡举人打算在京城开铺子,卖世面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又看了锦盒里不认识的物件,立时就相信了。
“既然女婿开铺子缺银子,不若咱们先把东西留下,资助他二万两银子,先把铺子开起来。反正以后咱们还会赚许多银子,这件首饰就留给珍姐作嫁妆吧。”
铁柱又说了不想让刘家参合铺子的生意,打算帮着胡四退掉流月的亲事。
刘可妍算了算手头的银子,心下一横,应承道:“明日我回娘家一趟,把给姑奶奶的那五千两银票还给霍氏,再把胡四的庚帖拿回来。”
“里外里,咱们就要拿出二万五千两银子,还让霍氏白得了一个大便宜。咱们是不是亏大了?”铁柱心里不乐意,对刘家又多了一份不满。
刘可妍白了铁柱一眼,一时嗔怪道:“银子是给了我娘家和女婿,又不是外人?再说以后咱们能从铺子上赚更多的银子,你小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