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磊得了皇上赠扇与勉励,原本打算晚三年再考的心情立刻变了样,急不可待地跑到双亲面前软磨硬泡。
云轩也不想儿子仓促下场,但碍于皇上有言在先,不好当面反对。
秋菊亲见儿子备考深夜的疲惫和秋闱散场的昏睡,既心疼又担忧,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不错的结果,如今又要周而复始,说什么也不同意。
爹娘一条心,云磊黔驴技穷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出与皇帝殿上的约定。
“依皇上的意思,只要我儿中了进士,就能与你爹同殿为官?”皇帝的勉励,秋菊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私下里还有约定。
云磊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知道老娘快要被说动了。
云轩比儿子还要了解发妻,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沉下脸来说道:“乡试你侥幸过关,名次并不靠前,会试是各地的举子会集到京城,一决高下。岂是单凭运气就能过关的?”
秋菊也觉得儿子在仕途上行进太快,心里也不踏实,但还是在关键时刻动摇了。
“既然皇上肯给童儿机会,若是学士府不接着,岂不是不识抬举?”
云轩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虽然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但不按皇帝的意思办,也是不行的。而且考得太差还不行,这样会让皇帝觉得没面子。
“若是中了进士,就能上朝,至少也是个六品官吧?”秋菊前面的话还挺中听,云轩听了她后面的话,差点没气乐了。
方才还苦着脸的云磊,立刻掩嘴笑话起老娘来:“能上朝的六品官是皇上特许的,一般都要五品以上。”
秋菊一听来了精神,当即表态道:“你要好好温书,若是考中进士,就向皇上要官去。小小年纪就能坐上五品的位子,本朝没有先例吧?”
父子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就都默不作声了。
当晚,云轩把儿子唤到书房,板着脸说道:“皇上的圣谕,自然不能违拗。你既已下定决心,为父当然会祝你一臂之力。”
云磊又恢复了苦读,云轩也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指点儿子备考。
学士府热闹了一阵子后,又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秋菊除了继续盯着云磊的起居膳食,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秋收冬藏与铺面的生意上。
入冬前后,着实忙碌了一阵子,刚想歇歇脚,就迎来了冬至节。
府里正在分发冬至肉,门上送来了一张请贴,是刘府送来的,请秋菊次日过府赴宴。
刘氏来京城,境况一直不大好,从未有宴请宾客的时候。
接到请贴,秋菊把门房的人叫来询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刘府的人把贴子送到学士府门上之后,就自行回去了。
次日,秋菊如约造访。
刘氏与霍氏,热情地把她请到上房,打发了房里的闲杂人,刘氏先开口寒暄道:“妍儿原本要来的,方才李府的人传话说家里有客,绊住了。”
秋菊进门发现并没有别的客人,就知道请她赴宴是个幌子。
霍氏在婆婆作了开场白后,微笑着说道:“上次去学士府恭贺大公子中举的酒宴上,我家姑奶奶向您提及过流月那丫头的婚事。”
秋菊这才知晓请她来的意图,一时抱歉道:“这段日子府里事情多,没顾及得上。”
霍氏听罢,趁机说道:“通过熟人帮忙,我们给流月寻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商贾出身,与我娘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五年前中了举人,明年过来考进士。”
细问之下,听说这位胡举人年近三十,家里有两个女儿,要迎娶继室。刘家想抬高流月的身价,打算请秋菊做女方的主婚人。
流月过年才十三,要嫁一个三十岁的人,秋菊听得心里别扭,又不好出言反对,只好推辞道:“主婚人一事,回头我会与妍儿商议一下。”
霍氏见状,进一步说道:“要说年纪,男方是大了些,但家资丰厚,而且膝下无子。若是流月嫁过去,能生个儿子,就站稳脚根了。”
秋菊还是不大赞同,但也不便发表意见,只是试探着问道:“主婚人一事,是对方提出来的?”
霍氏看出她的疑虑,索性开诚布公地说道:“先前对方同意出二万两银子的聘礼,后来听说流月的姨丈在礼部任六品官,而且亲家姑老爷是吏部侍郎,愿意再多出一万两银子的聘礼钱,若是您当流月的主婚人,岂不更是锦上添花?”
秋菊忽然明白了,刘家想让男方多出些聘礼银子,男方看重女方娘家亲戚的身份地位。自己若是不答应,就是挡了刘家的财路,不给面子。
回到学士府,秋菊给娘家送了贴子,邀弟媳过府一叙。
转天,刘可妍登门,秋菊细问胡举人的情形。
刘可妍也不甚了解,只好如实作答,秋菊冷着脸说道:“说白了,就是拿你我的面子,给流月那丫头作脸,得实惠的却是霍氏。”
霍氏是刘可妍的弟媳,刘可妍听出了秋菊的不满,却又不好接话。
秋菊明确告诉刘可妍,不会当流月的主婚人,而且建议道:“流月年纪还小,不必急于一时。找个品貌相当的,别让孩子将来过得委屈。”
刘可妍心中也有自己的为难处,却又不好告诉秋菊,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府上,向身边的人抱怨:“我是两边不讨好。”
华妈妈与巧月跟随刘可妍多年,知道她心里的苦,娘家指望不上,婆家得势后又嫌弃她小户人家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夫人不如等胡举人进京时,见一面再议。姑奶奶不肯当证婚人,恐怕也是担心对方的来路。”华妈妈上了年纪,见多识广,一向颇得刘可妍的倚重。
“自从出了乔迁宴客那件事,姑奶奶就越发小心谨慎了。”刘可妍心里也明白得很,从秋菊的态度上,已隐约感受到对方的不放心。
特意回了一趟娘家,说了秋菊不肯当证婚人的事。
霍氏撇了撇嘴,把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塞到刘可妍手里,说道:“你把这张银票转给她,我就不信她会不动心。”
刘氏也在一旁随声附和:“又不用她做什么,只需摆一摆身份,替咱们刘家撑一撑场面,五千两银子就到手了,这种好事,谁会嫌少?”
刘可妍略一犹豫,霍氏又拿出一张银票,说道:“这张是二千两银子,送与小姑奶奶的。若是这档婚事成了,流月的嫁妆我们负责,不会让小姑奶奶掏腰包。”
刘可妍欢欢喜喜收了银票,回到家里,跟铁柱说了流月的婚事。
铁柱听说男方肯出三万两银子的聘礼,一时吃惊地问道:“这位胡举人,怎会如此大方?若是咱们嫁女,只要对方肯出一万两银子的聘礼,我就肯了。”
刘可妍听得一阵气闷:“咱们没钱,所以你才会这样想。有钱人家,根本就不会把一万两银子当回事。就拿学士府来说吧,云磊高中,每次赏银不是万八千的?特别是云磊中举,摆的三日流水席,没有上万两银子能撑得住吗?”
铁柱默不作声地听着,突然开口道:“你弟媳还真是小瞧人,拿五千两银子,就想让姑奶奶当证婚人。学士府花钱如流水,岂会对区区五千两动心?”
刘可妍微微一怔,一时懊恼道:“当时真是被钱迷了眼,怎么就替姑奶奶接下了呢?若是她不肯出面,这钱要不要还回去呢?”
铁柱听出了发妻舍不得,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的置气道:“还什么还?当初你娘家不肯收留流月,如今靠着这档婚事赚了三万两,才给咱们二千两银子,做人也太不地道了!就算我姐不收那张五千两银票,你也不要还回去。”
刘可妍也觉得自己家养着流月,娘家不管,如今靠流月的聘礼钱大赚一笔,只给自己二千两银子,确实有点儿过分,但涉及学士府的事,还是不敢怠慢的。
自己登门,怕被拒绝,思来想去,把五千两银票给了铁柱,求他代替自己去一趟学士府。
铁柱没推辞,等到自己沐休的日子,带着银票来见秋菊。
亲姐弟之间,没什么掩饰的,铁柱说明来意,又对刘家的做法一顿抱怨。
秋菊听说霍氏得了三万两的聘礼,只给了刘可妍二千两银子,又拿出五千两银子来打点自己,立刻回绝道:“这张银票你拿回去,还给霍氏。让你媳妇转告她娘家,证婚人的事,另请高明吧。”
铁柱见她不肯收,重新把银票收好,倔强地说道:“我才不会还给她娘家呢。”
秋菊也懒得理会刘家的事,送走了弟弟,专心看年底的盘账。
刘可妍听说秋菊没收银票,铁柱又不肯还给刘氏,只好拖延着。
霍氏见刘可妍没了动静,以为秋菊收了银票,喜滋滋地托霍家给胡举人递消息。
大年初二回娘家,刘可妍躲不过去,只好提着礼物回去探望老娘与弟弟。
霍氏见到她,笑眯眯地透露道:“胡举人托人捎信儿,过完正月十五,就来京城,先与亲家见见面,定下成婚的日子,等春闱结束就办喜事。”
刘可妍唯唯诺诺地听着,回府后与铁柱说了娘家的安排。
铁柱听说胡举人要来京城,刚好也想见见面,对刘家的安排也没有异议。
正月二十这日,秋菊再次收到刘家的请贴,并未作理会。
转天,门上拿着一张拜贴转给了内院的周嫂,周嫂问明缘故,把拜贴送到秋菊手上,传话道:“听门上的人说,刘家大爷陪着一位姓胡的举子。”
秋菊一听姓胡,吩咐人传话给管家,让他出去见见,把人打发走。
管家刘全去不多时,转回后院禀报道:“奴才以老爷不在府上为由,把人打发走了。但那位姓胡的举子说,改日会再次登门拜访。”
“这个从犄角旮旯儿里冒出来的胡举人,缠着学士府不放,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咱们不要理他。”不小心又惹上是非,秋菊决定装死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