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在临来时,心里早已做好准备了,既然有求于人,就要适时收起自己的傲气,尽管这样做让她不情不愿,怎奈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奉上厚礼,张王妃连眼皮都没挑,口口声声让她拿出一点儿诚意。
秋菊只好压着火气直接询问:“王妃所说的诚意,指的是什么?还请王妃明示!”
张王妃开始觉得她装傻,冷嘲热讽了一番,发现对方真地不开窍,一时不怒对笑道:“都说赵夫人蕙质兰心,如今才知晓,传言不可信……”
秋菊也不管她说什么,始终保持一个淡淡的笑容,直到对方说累了,才开口再次询问恭王府想让学士府做什么,才肯帮忙找寻宁春儿。
张王妃见秋菊到恭王府果真不是挑衅来的,才放下心结推心置腹道:“赵夫人若是能圆融些,何至今日这个地步?我家王爷一向宽仁大度,并不计较往事前尘,只要赵学士心向恭王府,我家王爷定不会为难于他。”
秋菊在原则问题上不打算退让,但又深知不能再得罪大皇子,一时斟酌着说道:“王爷令学士府好生为难。如今的学士府是三皇子的岳家,王爷让我夫君心向于他,岂不是强人所难?纵使学士府不想卷入位份之争,也难以脱身啊!”
张王妃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沉默良久,反问道:“若是让学士府退出朝堂纷争,赵大人可愿意?”
秋菊心中疑惑,试探着说道:“依王妃之见,是让我家夫君罢官吗?若是王爷不再生气,我愿替恭王府说项!”
张王妃见她想左了,却意外发现秋菊会有这样一番心思,犹豫之下谨慎地说明恭王府的意思。
秋菊听说大皇子想收云轩为己用,心里紧张之余,却仍然摇头拒绝。
“学士府最多是保持中立,或是让我夫君辞官,其他的真就做不到了。”
张王妃见秋菊态度坚决,宁可让自己丈夫辞官,也不肯投靠到大皇子名下,心中甚是不快,几番交涉毫无进展,又怕大皇子责怪她办事不力,转了转眼珠,直接逼迫道:“若是赵学士再倔强下去,学士府就会有更丢脸的事了。”
说罢,并不看对方的反应,而是端起茶碗,直接吩咐人送客。
秋菊怕恭王府使坏,让宁春儿受到伤害,情急之下,冲动地保证道:“还请恭王府手下留情,等到宁春儿毫发无损的回来,我好好劝劝夫君,您看无何?”
张王妃没想到秋菊会软下口气,心中一喜,脸色也好看多了,想了想开口应承道:“难得你能出言退让,我就信你一次。”
秋菊得了准话,从恭王府出来,先去了宁府,好生叮嘱了一番,然后回学士府坐等消息。
短短三日,竟犹如度日如年一般难熬。
事发第四日掌灯时分,宁府传出消息,一辆马车把宁春儿主仆四人送到大门口,被门上的人瞧出古怪,走过去掀起车帘,才发现车中四人醉卧不醒。
秋菊带着人赶到宁府,大夫诊过脉后并未开方子,解释道:“这几人都被下了蒙汗药,等过了药劲儿就好了,最迟明日清晨,她们定会醒来。”
送走大夫,秋菊派周嫂留守,自己带着随侍的人先回了学士府。
天光发白的时候,宁春儿醒来叫渴,睡在隔间的周嫂亲自端了凉茶过来。
宁春儿大口喝了一碗,瞧见空了的茶碗,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周嫂转身出去,又给她倒上一碗,端过来宁春儿又喝了个见底儿,这才开口询问。
宁春儿竟一脸茫然地问道:“周妈妈怎么会在这里守夜?晚菊与荷香她们呢?”
此时的晚菊与荷香,还有孙妈妈,正在自己房里的床上呼呼大睡。
“宁姑娘果真什么都不晓得了?”周嫂还有几分怀疑地问道。
宁春儿努力回忆,也只记得自己去学士府赴七巧宴,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周嫂暗暗吃惊,私下里怀疑宁春儿被掳去后,被人下了过量的蒙汗药,一直酣睡不醒,所以才会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问她的肚子饿不饿,宁春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捂着肚子说道:“周妈妈不说还好,一说果真就饿了,而且是饿得快要撑不住了。”
周嫂越发断定宁春儿有好几日没吃过东西了,亲自下厨,熬了一锅小米粥,乘了一小碗,放温了才端到房里,宁春儿接过来很快就喝完了。
周嫂又给她端了一小碗,看着她喝完,却不敢再给了。
想着下人房里的孙妈妈与晚菊、荷香尚未喝水用膳,就寻了个借口出了宁春儿的闺房。
晚菊先一步醒来,接着又推醒了荷香,二人瞧着孙妈妈睡得安稳,不敢打扰,想要下床倒碗水喝,才发现四肢瘫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嫂疾步进到房里,替她们端水端粥,忙活了一个早晨,直到孙妈妈醒来,看着她吃了东西,才放下心来,让她们缓缓再去给宁春儿请安。
几个人对自己的状况有些担心,请周嫂帮忙回禀小主子,周嫂这才说了她们被人骗走下药的事,惊得卧床休息的几个人爆发似地坐了起来。
周嫂原也不想现在说的,只是怕她们胡思乱想,以为自己生了大病。如今瞧着她们满眼惊惧的样子,又有几分后悔。
只好柔声安慰道:“夫人说了,等你们身子骨养好了,就接你们进学士府,也免得再被歹人盯上。”
接连出现这种事,不只是宁府的人怕了,秋菊也怕宁春儿再有闪失,所以才一改先前的态度,决定接她进学士府。
孙妈妈听了周嫂传过来的话,坐在床上连声念佛,忍着周身上下的不适,想要去探望宁春儿,被周嫂制止道:“宁姑娘比你们醒得早,吃过早膳已经睡下了,晚些时候再去吧,免得打扰了宁姑娘将养身子。”
孙妈妈等人这才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地躲在床上休息。
周嫂唤来守在门外的婆子,让她们盯着三人,半日之内不许走出卧房。自己则重又回到宁春儿的住处,发现她静静地靠在床头想心事。
少不得又是安抚一番,才缓缓说了七巧节那日发生的事。
宁春儿听说自己又上当受骗了,而且还在外面呆了好几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周嫂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一旁好言好语的劝着,好一会儿床上的人才渐渐止住悲声,哽咽着低头不语。
宁春儿醒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学士府,秋菊带着人亲自赶过来探望,又是一番安慰,宁春儿也只是默默垂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秋菊把周嫂唤到门外,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带着人回去了。
晚膳的时候,孙妈妈与晚菊、荷香等人过来服侍,累了一日的周嫂放下心来,回房歇息去了。
宁春儿见房里没了外人,低声询问那日几人被骗上马车后的情形。
孙妈妈等人也不记得后面的事了,宁春儿急道:“咱们被掳在外面呆了几日,若是这期间的事儿说不清楚,传扬出去会有碍我的名节,遭婆家厌弃的!”
房里的人这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连平日沉稳的荷香也变了脸色,眼巴巴地转向孙妈妈,向她讨主意。
孙妈妈也有些傻眼,晚菊一向心直口快,率先说道:“不如问问周妈妈吧?她若觉得没什么,小姐就不必担心了。”
“这事咱们怎好开口提?若依老奴的意思,这件事学士府也不愿意提及的。咱们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明日搬过去住,小姐乖巧些,多讨学士夫人的欢心,与府中上下搞好关系,这才是最最要紧的事。”
孙妈妈一把年纪了,经历的事情也多,思虑起来也更为长远。
宁春儿最终采纳孙妈妈的建议,用罢晚膳,遣退身边服侍的人,早早熄了灯,只留晚菊在隔间守夜,自己躲在绣帷里闭着双目,心潮涌动,竟是一夜未眠。
天光放亮的时候,荷香打洗脸水进来,孙妈妈撩起幔帐,看到宁春儿的黑眼圈与没精打采的模样,一时心疼得劝解:“小姐何苦多想?宁府出了事,学士夫人亲自过府探望小姐,还让咱们搬过去住,不就说明十分看重您吗?”
宁春儿坐起身,抱着被子听孙妈妈唠叨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下床梳妆打扮。
为了不让外人看出来,荷香特意给宁春儿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两颊还用了胭脂。
衣裳首饰也是极尽华美,掩去了小姑娘的灵秀明艳,却多了几分成熟端庄。
周嫂进来查看时,随口评判了一句:“宁姑娘这身装容,倒显得年长了两三岁。”
宁春儿听了,立刻起身问道:“不知这样打扮,夫人会不会喜欢?”
周嫂瞧出小姑娘的紧张,连忙奉承道:“宁姑娘长相秀美,无论怎么打扮,都无碍的。”
房里其他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孙妈妈诚恳地请周嫂提点几句,周嫂斟酌着说道:“老爷与夫人都很和善,府里的芫花小姐与宁姑娘年纪相仿,表小姐比宁姑娘小两岁,最得夫人疼宠,大小姐年纪小些,却是个人尖子,夫人拿她没辙。宁姑娘搬过去住,绝对不会闷的。”
用罢早膳,宁春儿房里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周嫂一旁帮忙打点。直到忙过了午时三刻,学士府的管事刘全才亲自过来接人。
周嫂见学士府的马车到了,吩咐众人往车上搬抬箱笼,宁春儿随双亲进京时,并未带来许多东西,宁夫人临走前给她置办了一些,加起来也只装了一车。
随行之人,宁春儿只带了孙妈妈和荷香、晚菊,宁府的人并未跟着过去。
等一切妥当了,还空了一辆马车,刘全把周嫂唤到一旁,压低嗓子交代道:“你先带着宁姑娘她们回学士府安置,我还要赶去恭王府接元家姐妹。”
周嫂一时瞪大了眼睛,掩口惊呼道:“夫人让你去接元青儿?她以什么身份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