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本就无意结这门亲事,碍于云轩父子的大计,只好勉强为之。
如今听了霍夫人的冷嘲热讽,正好趁机退却,率先起身告辞,对云轩暗中递过来的眼色装作没看见。
云轩实在无法,只好也跟着起身拱手道:“还望王妃代为转达学士府的求娶之意,若王爷也是如此,微臣自然不好厚着脸皮再来登门。”
回去的路上,云轩忍不住抱怨几句,秋菊一改在恭王府的温良恭顺,气哼哼地顶了回去:“即便学士府有意,也得恭王府有心才成。哪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道理呀?”
云轩知道发妻巴不得恭王府拒绝,多说也无甚益处,只好轻叹着闭了嘴。
秋菊听到他的叹息,心下一软,一时靠过来安慰道:“夫君无须担心,这件事大皇子会有决断的。若是他有意,旁人是阻挡不了的。”
云轩也知道这个缘故,只好回去后静观其变。
事情过了一个月,就在夫妻俩都放弃的时候,恭王府的宴请贴子送了过来。
秋菊仔细问过,才知是张王妃有意安排的赏花宴。
由于不知对方意图,秋菊想了想,带上义女芫花,前往恭王府赴宴。
原本以为会有许多官眷,到了恭王府的主院,见到张王妃,才发现房里除了大郡主与一位粉衫女孩与蓝衣幼童外,就只有华夫人作陪。
一时礼毕分宾主落座,张王妃吩咐大郡主把蓝衣幼童带下去。
华夫人笑眯眯地起身,示意芫花跟着自己一起退了出去。
待房里没了闲杂人等,张王妃吩咐粉衫女孩过来给秋菊行礼。
粉衫女孩微垂着头,恭敬地走到秋菊身旁,深深一拜,脆生生地说道:“青儿拜见赵夫人。”
秋菊顾不得寻思张王妃的古怪,一把拉起女孩,笑眯眯地从腕上退下一副珍珠手串,亲手戴到粉衫女孩的腕子上,一时多看了几眼,见她粉梗桃腮,眉清目秀,除了肤色有几分粗糙外,样貌和身姿还是很说得过去的。
张王妃在一旁适时介绍道:“她姓元,是广平将军元大勇之女,十二了。你方才见到的那个幼童,是她妹子,才五岁。刚一出生就没了亲娘,可怜见的。”
说到此处,秋菊瞧见元青儿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劲儿,头垂得更低了。
元青儿的亲娘死于难产,曾是张王妃儿时的一个邻里玩伴,出嫁后偶有书信往来,并没有断了联系。
元大勇在发妻死后的第二年便娶了继室,后来又生下一双儿女。
继室对元青儿姐妹开始还不错,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渐渐不大理会她们了。
府里的下人看风使舵,多是一些拜高踩低的,对姐妹俩也开始怠慢起来。发展到后来,连每日的膳食也变成了残羹剩饭,日常之物也开始缺斤短两。
元青儿人虽温婉沉静,却也是一个不甘受辱的。曾偷偷跑到元大勇那里哭诉了两回,结果被继母得知后,心里不痛快之余,越发冷落疏远她俩了。
无奈之下,她想起了自己的外祖家,私下里给京城的外祖家写信,用自己的一副金耳环,托人捎信儿回京城,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高老太爷告老还乡,带着家眷回了乡下老家,自然收不到外孙女的信函。
元青儿又想起了亲娘与张王妃的书信往来,按照上面的旧地址又给张王妃写了一封信,恳求张王妃接自己与妹子来京城,回外祖高家。
书信辗转送到张王妃手里,张王妃看罢唏嘘不止,很快安排人手把姐妹俩接到了京城恭王府。
元大勇知道发妻生前与张王妃交好,见到张王妃派人过来相请,便顺水推舟,还言辞恳切地请求张王妃帮忙给长女青儿在京城找个好婆家。
秋菊认认真真地听完张王妃的叙述,心下有几分了然,却故作糊涂地问道:“王妃可联系上了元姑娘的外祖家?”
张王妃打了个哈欠,轻轻摇头道:“联系上了又如何?高家除了高老太爷和一个外放道台的次子,竟没有一个出息的,哪还顾得上外嫁女的孩子?我原想认青儿做义女的,王爷却说,不若给她找一个好婆家,瞧着学士府就不错。”
秋菊听得心里一阵气闷,大皇子简直欺人太甚,反悔二郡主与云磊的亲事也就罢了,还想随随便便塞个人给云磊,真是想尽法子报复羞辱学士府。
张王妃发现秋菊变了脸色,也收起了笑容,板起脸来说道:“王爷说了,若是学士府答应了这门亲事,恭王府对令公子从前的过失可以既往不咎。”
秋菊强忍着没发作,一时打起商量道:“臣妇与夫君膝下就童儿这一个嫡子,他的婚事自然要慎之又慎的。若是王妃觉得青儿姐妹俩可怜,又不能认她做义女,臣妇愿意收她做义女,待她及笈之年,再帮她说一门好亲事……”
无论怎么说,张王妃就是不同意,最后索性直言透了底:“王爷就想出了这口气,倘若学士府不按王爷的要求去做,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当着青花的面,张王妃也不好明说,但秋菊心下却已然明白了,大皇子并不相信流言是从云磊口里传出去的,但学士府却出面背了黑锅,令其更加坚定自己的揣测,一切皆是三皇子暗中所为,这口气却只能撒到学士府身上。
秋菊心下也憋气,却又不能自作主张,只好起身告辞:“这件事容臣妇回府禀明夫君,成与不成,都会给王妃一个准信儿。”
张王妃并不勉强,目送人离去后,转身之际,瞧见大皇子从屏风后面出来,笑眯眯地迎上去问道:“王爷这一招,着实解气,王爷觉得学士府会答应吗?”
大皇子赵瑾挑了挑眉毛,轻哼一声,吩咐青花退下,然后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想要左右逢源,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成?本王就是要逼得学士府最后与三皇子离了心。敢与本王斗,他还嫩了点儿!”
张王妃知道恭王口中的他,是指三皇子,并不点破,而是有几分不解道:“赵云轩不过是一介文儒,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王爷有必要花那么多心思,盯着学士府吗?”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放眼朝堂之上,赵云轩堪称文儒中的后起之秀,他的儿子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若非为本王所用,也不能让他投靠三皇子。”
张王妃唯唯诺诺,不敢再言朝堂政事,转而提起二郡主的婚事。
赵瑾扫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大郡主的婚事尚未定下,说什么二郡主?若是后宅再起纷争,休怪本王拿你是问。”
张王妃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深深一拜,一脸委屈地哀怨道:“后宅之内,个个都是王爷的最爱,妾身这个王妃,哪敢与她们相争?”
“本王授予你权利,若是再摆不平后宅,你这个王妃就该让贤了。”赵瑾并不理会对方心中的苦闷,冷冷说罢,甩袖而去,留下房里颓然落泪的张王妃。
过了许久,大郡主出现在张王妃房里,开口问道:“母妃又与父王拌嘴儿了?依儿臣所见,不如联合华夫人,把大皇孙过继到母妃名下,看赵侧妃那些人还敢猖狂到几时?”
“都怪母妃肚子不争气,否则也不会让她们蹬鼻子上脸!”
张王妃诞下大郡主十余年后,又诞下三郡主,不只让宫里的淑贵妃娘娘感到失望,连大皇子对她也失去了耐心。
恭王府无嫡子的事,惹来宫里宫外议论纷纷,赵瑾也曾动了把大皇孙过继到张王妃名下的心思,只是后来赵侧妃诞下聪明伶俐的二皇孙,又令他改了主意。
张王妃与大郡主私下里气愤,除了尽心尽力办好大皇子交待的事外,却也毫无办法。
秋菊同样是毫无办法,她回到学士府,跟云轩谈起到恭王府赴宴的事,气呼呼地说道:“打着赴宴的旗号,却是逼迫学士府马首是瞻!可恨他们竟然连半大的孩子也不放过,可怜我的童儿,却要卷入这样的事非中脱不了身。”
云轩却异常安静地默不作声,直到云磊来上房给双亲请安,听了老娘的抱怨,不以为然地出言安抚道:“既然躲不过,接受便是!”
秋菊听了此话,一时跳起脚来呵斥道:“傻孩子,你以为咱们答应了这一回,就算完事了吗?这才刚刚开始!大皇子是什么人?连三皇子与皇后娘娘加起来,也未必斗得过他,咱们想要谁也不得罪,难道大皇子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如何?为今之际,就是让大皇子出了这口气,否则他更会没完没了地算计学士府。咱们躲得过去吗?咱们得罪得起吗?”云轩也赞同儿子的想法。
“既然你们父子俩都没意见,我还拦个什么劲儿?再这样下去,学士府就要成为大皇子与三皇子斗法的牺牲品了,你们仔细想想吧。”秋菊摔帘子径直出了上房,去女儿房里诉苦去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云磊跟着云轩去了书房。
云初正在房里吃杏子,瞧见老娘阴沉着脸走进来,连忙起身问询。
秋菊遣退了房里的人,拉着女儿进了内室,这才说了整个事件的原委,瞧见女儿也变了脸色,越发心痛地说道:“当初就不该答应宫里的赐婚,若是将来三皇子落败了,你可怎么办呀?”
原以为大皇子是个宽宏大度的,比三皇子的多疑强多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同稚嫩任性的三皇子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谁惹了他一时不痛快,不让他出了这口气,他就让你一直不痛快。
“娘,遇到这样的人,除了落跑的份儿,就只有一个法子了……”云初幽幽地说道。
秋菊眉头舒展地凑过去问计,听了女儿的法子,气得点着她的鼻子抱怨道:“你,你哥,你爹,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冒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