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小起身喊人,石馨儿拉着云染窜了进来。瞧见下床的人头发散乱,裹着绣袍,一脸窘迫的模样,一时蹙着小眉头,满眼嫌弃道:“姨姨的样子丑死了!”
周嫂与春杏一起进来,房里一阵忙乱。
在两个小丫头不断地催促下,杨小小总算穿戴周正地走出屋子,只喝了半碗米粥,就带着孩子匆匆上了马车。
来到弟弟家门口,发现已经聚了十余辆马车,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被人引路至花厅,不只见到自己的老娘,罗夫人带着赵平儿、方大夫人、亲家刘夫人带着方琴儿、米侧妃带着周巧娘、陈夫人带着大儿媳俞氏,还有一位不认识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笑眯眯地过来搭讪。
经刘文儿引见,才知道是狗剩新结识的一位同年家眷,其夫君今年中了同进士,是在京城开绸缎庄与绣庄的秦大户家的庶长子。
杨小小与众人一一打了招呼,由陈夫人与杨大婶二人作陪,先去了产妇的房里探视。
李烟云瞧见三人进来,连忙命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杨小小在李烟云生产那日走得早了些,没有等到孩子出世。今日瞧见了,说了些吉利话,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精致的金项圈套在孩子的脖子上。
陈夫人与李烟云对礼物很满意,陪着杨小小说笑了几句,一时转到正题上。
陈少卿已经向他的顶头上司,鸿胪寺正卿罗大人委婉地作了推荐。
罗家与赵家是姻亲,罗夫人与杨小小的关系也说得过去。罗大人听说陈少卿引见的人是云雷的小舅子,便答应帮忙,并有意把衙门中的司仪一职留给狗剩。
陈夫人觉得八品官有点小,想借着这个机会同杨小小通通气,让云雷亲自跟罗家说说情,最好让狗剩坐上七品主簿的位子。
杨小小觉得弟弟就不是一个作官的料,若是开始就留作京官,去作学问的衙门还能少些事非。私下里已跟云雷商议过,打算让弟弟在国子监里谋个差事。
一时说了自己的想法,陈夫人沉思片刻,点头说道:“若是能在国子监作个博士,也是个七品官,与在鸿胪寺作主簿也差不多。”
李烟云听说自己的娘家与婆家都在帮着狗剩谋七品官,心下欢喜,面带笑容地打起圆场道:“无论去哪里,夫君能坐上七品官,都值得一贺。”
洗三吉时一到,奶娘把孩子抱了起来,杨小小诸人跟着走了出去。
花厅里的人在刘文儿的带领下,来到洗盆旁边,看着主持仪式的收生姥姥给孩子身上撩水,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扔入盆中,开始为孩子添盆儿,惊得小婴儿哇哇大叫,引得跟过来看热闹的大人和孩子一阵欢笑。
收生姥姥替主家敬完香,收走洗盆中的礼物,李烟云的孩子才被抱回屋。
宴席摆在花厅廊下,正值春末,暖风拂面,阳光明媚,赴宴的人都穿着夹衫,一点儿不觉得寒冷。
来客有二三十人,李家摆了五桌酒席。因为洗三的缘故,请的大都是女客,男客由狗剩在前厅招待,众人坐到席间,言谈间也少了拘谨。
刘夫人被女儿安排在杨小小同桌,陈夫人原被安排在另外一桌,为了谈话方便,也凑了过来,非要加一个座位。刘文儿无法,只好依了她。
亲家聚到一处,少不了要说些家长里短。
陈夫人本就看不起刘家,觉得刘文儿家事不显却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心里格外替自己的女儿抱屈,刚好有同坐一处的机会,想要争些脸面,因而故意问道:“听说亲家夫人与舅爷已搬到京城定居,不知舅爷在哪里供职?”
刘夫人面色一滞,不相信李烟云会不向娘家透露刘宏来府上教书的消息,但又不能不作回答,正在迟疑间,刘文儿微笑着说道:“多谢亲家夫人关心,我弟在我家与姑奶奶家给孩子开蒙,依夫君的意思,若是外放就带上他历练一番。”
“他想外放?”陈夫人与杨小小一起开口,随后彼此对望了一眼。
刘文儿望着二人脸上的惊异之色,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摇头表示不知。
陈夫人松了口气,杨小小想了想,赞成道:“外放也好,至少能多些历练。”
刘夫人却有些不乐意,也担心刘宏离开京城,自己无法维持生计,却又不好当面驳了杨小小的面子,只好埋怨起女儿来:“别为了你弟,耽误了女婿的前程!”
刘文儿没明白自己老娘的意思,陈夫人却顺水推舟地嘲讽道:“若是外放知县,亲家舅爷即便跟了去,也作不了主簿师爷,还不如留在京城教孩子功课呢!”
刘氏母女都变了脸色,杨小小刚打算转移话题,坐在临桌的方大夫人瞟了自家女儿一眼,有几分不满地说道:“琴儿嫁过来不到半年,正是小两口蜜里调油的时候,若是让女婿跟着去外地,刘家的嫡孙只怕要晚生几年了。”
刘文儿讨了个没趣,杨小小也觉得有几分尴尬,席面上一时冷了场。
这时,初次相识的秦夫人轻咳一声,提高嗓门,说出了一番谁也未想到的话:“若是李进士外放,就早些办了自家舅爷与玉芬的婚事吧,让玉芬跟着一起去。”
方大夫人一听立刻瞪起了眼睛,当场质问刘夫人:“就算你想抱孙,也不能在儿媳妇嫁过来不到半年,就给你儿子纳妾吧?”
方琴儿也是一脸的委屈,但在长辈们面前,作为小辈的她只能听之任之。
刘夫人并不知道这样一门亲事,板起脸来询问女儿。
刘文儿也是一头的雾水,目光转向秦夫人,满眼诧异地问道:“我夫君何时替我弟订了你家姑娘,怎么我与娘家人都不知晓?”
秦夫人见刘家想赖账,也跟着变了脸色,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狗剩中了进士,秦玉芬榜下捉婿,相中了狗剩,陪着她同来的秦夫人听说狗剩已然成亲,心下有几分惋惜。
没想到狗剩谈起了自家的小舅子,说刘宏只有一妻,并无妾室,而且人长得十分俊美,为人敦厚,说得秦夫人就有几分动心。
为了让秦氏相信,狗剩特意约刘宏到杨小小的茶舍与秦夫人见了面。
由于事先并未跟刘宏说明,只说秦家有一个男孩儿也到了开蒙的年龄,想请一位秀才来府上教书。
刘宏也不知道是来相亲,只觉得秦夫人过于热情,还有几分奇怪。
秦夫人询问了他的年纪,向他要了手上的扳指儿,同时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刘宏在杨小小府上的束脩银子已被刘夫人提前支走,狗剩家的束脩钱刘文儿还未给弟弟,刘夫人打算租铺面赚家用,把媳妇方琴儿的陪嫁银子也要了去。
如今手上不值钱的一个扳指儿,居然换来了五十两银子,刘宏心中高兴,以为遇到了金主,也表示愿意去秦家教书。
转天刘宏去了秦家,果真见到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同时还见了秦家大爷。秦大爷听说了刘家与李家、李家与赵家的姻亲关系,十分想结这门亲。
刘宏当场有些傻眼,连忙告知自己已然娶妻,秦大爷劝他休妻,并当场拿出一张房契与六千两银票,说道:“若是你娶了我的闺女,这些就是她的嫁妆。”
一旁的秦夫人见刘宏垂下头去,连忙加价道:“另外,再送刘家一间铺子。”
刘宏心下一阵犹豫,已经动了心。
家里的情形他很清楚,虽然算不上一贫如洗,但自己赚的那点银子根本无法支撑家用。
不要说一年后没钱付房租,上半年或许能勉强支撑,下半年的日子连想都不敢想。
“这件事,我要回去同我娘商议,过些日子再给秦家答复。”
狗剩知道刘家的日子不好过,瞧见秦家出手大方,只想帮刘宏纳个妾,希望能缓解岳母家没钱的窘迫,却不知道秦家想让女儿作妻,并与刘宏私下有了商议。
刘宏回到家中,看到方琴儿忙前忙后,对婆婆甚是恭敬的样子,顿感惭愧,实在说不出休妻的理由,所以把秦家的事搁置起来,也没跟刘夫人提及。
刘夫人不知道此事,又当着亲家与众人的面,当然不敢应承,但心中也犯起嘀咕,觉得秦家财大气粗,若是娶了秦家姑娘,自家的日子也能改善。
刘文儿听说狗剩有意牵线搭桥,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是一门能让娘家得实惠的亲事,一时同自己的夫君想到了一处,打算劝说秦家同意让女儿作妾室。
方大夫人与方琴儿却十分担心,特别是方琴儿,知道婆家的情形。
自己的娘家日子也不宽裕,她不敢向嫡母求助帮衬婆家,如今秦家财力雄厚,又看中了自己的夫君,若是刘宏动心了,自己正妻的地位不保,一想到被休回娘家后过着被人嘲笑的日子,方琴儿攥紧帕子的手就有几分颤抖。
秦夫人见刘家沉默不语,方家咄咄逼人,轻笑着说道:“看来玉芬与刘公子的缘份未到,我闺女也并非嫁不出去,若是刘家不应,再说别家就是。”
“好好的一个姑娘,聊扯有妇之夫。若是传扬出去,看你们秦家还要不要脸面?”方大夫人阴阳怪气地说着损人的话,同时目光扫向刘夫人。
秦夫人并不生气,反唇相讥道:“若是不动心,任凭谁也聊扯不了!”
这时,米侧妃饶有兴致地开口道:“我姐姐家还有一个侄儿尚未娶亲,同刘亲家的儿子一样是个秀才,若是秦夫人有意嫁女,我可以帮忙从中说和。”
刘文儿不想让弟弟错退这么好的亲事,心中有些着急,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让我弟纳秦姑娘为妾室如何?我弟妹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方大夫人一听,冷下脸来就要开口质问,却被身旁的方琴儿扯了扯袖子,抢先一步柔声应承道:“承蒙秦夫人厚爱,我也希望多一位妹妹帮衬着。”
秦夫人迟疑了一下,语气也和缓下来:“少夫人果然是一位贤淑之人,可惜我们秦家闺女不作妾,除非少夫人肯让贤,也免了刘公子的烦恼。”